“您好歹也是万岁爷,人前人后的您怎么就不肯跟我体面些说话呀。”用完晚膳静嘉面上的绯色还没褪去,也可能是喝汤后热出来的,“就这万岁爷还说自个儿不……再没见过比您更孟浪的。” 皇帝瞧着静嘉一边喝红枣茶一边嘟囔个不停,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夫妻两个,这叫他无奈之余心窝子放松不少。 “朕再是清风霁月也是个男人,又不是和尚。自打去岁六月底上知道你有孕,到现在朕都没碰过谁,你说呢?”皇帝没好气地捏了捏静嘉这没良心的小脸蛋。 静嘉:“……”这话着实没法儿接,她其实也没拦着皇帝翻别人牌子,甚至觉得自个儿只要不在现场看着,也无妨。 毕竟自古至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就少,静嘉从一开始有了野望,宏观意识比别人强些,从没抱过多余的想法。 可皇帝这样为她守身……说实话静嘉都不知道自己心底会如此高兴,毕竟身为女人,夫君愿意一心一意,甭管时间长短,拥有过总比没有强。 心生欢喜叫静嘉水汪汪的眸子更柔软许多,红粉着面颊她也不敢继续跟皇帝说这些撩拨的话题了。 “您要跟我说什么呀?”她亲自替皇帝倒了杯消食茶,声音柔婉问道。 皇帝似笑非笑瞧她一眼,也不拿乔:“宝赫在西南立下大功,定疆那边战事结束,西南驻军如今群龙无首,朕有意叫宝赫接了,你怎么想?” “是因为我吗?”静嘉歪着脑袋问。 皇帝觉得她这模样比三公主也差不了哪儿去,叫脑袋上的卧兔儿衬得别提多可爱了。 他轻笑着将人拉进怀里:“有你的缘故,自然也是因为宝赫他争气,想要坐稳了西南总督的位置,并非容易的事儿。” 静嘉心里清楚皇帝指什么,前头三大世家没了以后,朝堂中早就有被三大世家压了许久的家族蠢蠢欲动了,尤其是几个武将世家。 如今她被封为皇后,身为皇后的弟弟,宝赫又一下子走太高,并非说展扬了就是好事儿,守不住的尊荣反倒是利刃,更容易割伤自己。 所以静嘉想了想摇摇头:“我也不跟您说矫情的话,只是安国公府的事儿万岁爷也该知道些,虽然世子之位给了图衡,宝赫也需要丁忧。” 安国公早就叫酒色掏空了身子,更别说墨勒氏下了狠劲儿还给他用上了五石散,若说前头是那位刘姨娘和墨勒氏想要杀了安国公报仇,如今反倒是换过来了。 若非内务府这边淘换了老红神给安国公吊着命,宝赫能不能在西南打完仗都要另说,被陷害之时就要更悬了。 可静嘉不准备一直替他吊着命,安国公自个儿造的孽,她不亲手弑父就算对得起自己这身血脉了。 至于那刘姨娘……除了给安国公吊着命,一应照料安国公的事儿图衡都叫刘姨娘说了算,她的仇也该是报了不少,等安国公死后给她立身之地,静嘉算是对得起对她的承诺。 皇帝挑了挑眉:“朕听你这意思,是不愿意叫宝赫往上爬?” “您也知道我这皇后位子还不稳,若是宝赫官儿小我还能护得住,可偏偏沾上兵权,福宝和吉宝也小,我赌不起。”静嘉坦言道,“其实我也知道您是看中了那禄成的领兵能力,他虽说是有些毛病,可既然当初您能看重他,便也还能一用,是也不是?” 皇帝没说话,静嘉说的很对。 “既如此,那还用禄成也无妨,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推给万岁爷,保证禄成在他跟前儿翻不起风浪来。”静嘉说着,见皇帝笑出来,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皇帝明白静嘉这是顾念着二公主呢,虽然平贵人不成样子,好歹是公主的额娘,也不好太不给她体面,若是做得太绝情,二公主在宫里日子也不好过。 皇帝心里熨帖,故意酸道:“你就这么看好鄂鲁?朕瞧着他除了小聪明也没什么好的,连家中事体都处置不利落,更别说卫国了。” 静嘉无奈看着皇帝:“还不是您故意下了那样的旨意,他一家子几乎都叫您算计没了,一门庶人偏留下个他,好些事儿还是他在其中推动的,如今马佳府老的老小的小,碍于孝道他能做什么?” “为别人你倒是愿意跟朕妥帖解释了?”皇帝更酸了些。 “那我跟您好好说话,您还听不听呀?”静嘉翻了个白眼,越说越不像样子。 皇帝轻哼,正经了些:“这事儿朕心里有数,本是想着叫他再受些教训,如今他还未曾成家,禄成又是个老狐狸,我怕鄂鲁镇不住他。” 见静嘉欲言又止,皇帝又哼哼:“再说若是宝赫丁忧,如今安国公府的爵位给了图衡,若是宝赫也回府里,安国公府真就那么安稳?少不得叫人挑拨。” “鄂鲁自小不被阿玛待见,若非玛玛和玛法多重视些,他的处境还不如淮骏呢,您以为纨绔那么好做呀?三教九流的功夫他比常人强些,禄成虽说毛病多,总比不得市井之间的泼皮,论起来,宝赫能压住禄成,他比宝赫还要强些。”静嘉好言好语跟皇帝解释。 这可是戳了马蜂窝了,皇帝抱着静嘉躺下不想聊了:“左一个淮骏,右一个鄂鲁,对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的世家子弟也忒多了些,若非阴差阳错,还有朕什么事儿啊?” “您要是非得跟我翻旧账,那我可要跟您好好掰扯掰扯东西六宫里的环肥燕瘦了。”静嘉觉得好笑,乖乖靠着皇帝躺下,话说得不客气,语气却甜软极了。 皇帝蓦地笑出来,他就喜欢静嘉这股子不饶人的劲儿,跟静嘉说话总不用费那么多心神。 “朕不拈酸,你也不许吃醋,朕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你就喜欢朕这样的。”皇帝笑眯眯亲在静嘉脸上,“说笑归说笑,宝赫你难道要让他闲上三年?” “您要是这么说,那咱们就能好好聊聊了呀。”静嘉高兴的翻个身,趴在皇帝身前眨巴着眼睛,“其实推荐鄂鲁,也是出于私心,不是为着鄂鲁,是为了宝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宝赫如今不适合站那么高,在京城呆着自然也是不合适的。” “你是想叫他外出游历?”皇帝若有所思道。 静嘉点点头:“去岁因为我有了身孕,宫里也不安稳,好些子事儿我便没折腾起来,那巾帼榜的好处您也看到了,要坐稳天下之母的位子,我自是有所打算的,至于宝赫我也不想叫他只靠着皇后母族的蒙荫,叫人说他沾着裙带关系往上爬。” 皇帝拍拍她脑袋,示意自己停进去了。 “我听说福亲王去康太妃宫里看过康太妃,说是前些年在外游历,发现了不少好东西,也该跟您上折子了吧?”静嘉解释道,“丽贵人那边不好说,可祯常在的家信是给我看过的,琉球那边一直都有依附之意,既如此不如叫他天南海北走一走,除了北蒙和定疆,与大庆接壤之地还有许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也是攒功劳吧?” 皇帝听静嘉说的有条理,心下倒是微微一动,他将佳人揽入怀里:“皇后娘娘英明,说起来那白莲教打着前明旗号作乱,被关尔佳氏收拾后,反倒是一路北上再也没了消息,朕一直不解,按说前明该往琉球去更说得过去,毕竟琉球有前明皇室在,他们怎么会北上了呢?朕倒是从丽贵人那里发现了些端倪。” 静嘉诧异抬起头来:“您是说……那些反贼去了高丽?” “是否自愿,亦或是关尔佳或者墨家给自己留的一条退路,还未可知。”皇帝面色冷了些,“若非朕突然对墨家动手,说不准还要有些波澜,那高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有对大清的不谋之心,早晚是要收拾他们的。” 静嘉蹙眉不语,那高丽据说是沿袭了宋时风俗,许多时候都以天国上人的姿态在国内史要上胡诌些有的没的,丽贵人就在自个儿面前说过造纸术乃是高丽人的发明,当时她就黑了脸,过后丽贵人不敢往她跟前凑,才叫人拉拢地动摇了心思。 这样的小国,若真有不臣之心,自然是该收拾。 “那就叫宝赫北上吧,琉球倒是不急,待得满汉融合得更好些,大清以礼相待,琉球怎么也会与大清交好,叫宝赫去高丽游历,若是到时候要发兵,宝赫这功劳也能定下来。”皇帝一锤定音道,不等静嘉说什么,他想了想又加了句,“叫福亲王跟他一起去,三哥比鄂鲁还要滑头些,保命这些你是不用担心的。” 静嘉见皇帝想的周全,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听皇帝加了后面一句,她突然反应过来,抬起头:“是不是康太妃……” “这是她求朕的,她说是求朕的最后一件事。”皇帝叹了口气,“纳喇家再内务府多年,掌控着许多不为外人知的秘密,她都送给朕了。” 静嘉心里略有点难受:“她如今不过四十多,身子骨也不错,若是福亲王得知……” “三哥怕是早就知道,从小他就被康太妃撵出宫去,当时没细想明白,这把年纪也该明白了。”皇帝道,“朕想叫他去高丽,也是怕他难过,康太妃虽然身子不错,可朕听孙起行说,见着她那双眼里……存了死志。” 静嘉这会子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从很早以前就担心会有这么一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比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要稀奇些,之所以有那些流芳百世的故事自来都是因为少之又少。 可像康太妃这样,与相爱之人一起被家人被亲眷逼着走上绝路,几十年如一日的活在仇恨里,也非一个凄惨可以形容。 也正因为有康太妃和博墩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发生在眼把前儿,叫静嘉心里模糊升起一丝觉悟。 她反手抱紧了皇帝的腰身:“哪怕万岁爷将来有一天厌了我,有了新欢,咱们还能做齐眉并肩的夫妻,真好……” 皇帝嘴唇动了动,有股子冲动想说他不会厌了这小东西,可想了想他压下这股子冲动什么都没说。 说一千道一万,在听过无数好话却一次次希望破灭的静嘉面前,都不算什么,一辈子很长,是不是能做到,还要看行动说话。 墨勒氏虽为外嫁女,可因为墨家谋逆,早在三月里就暴毙身亡了,安国公也没能活过端午,只错过了正和九年的清明,五月初便去世了。 因为静嘉在,安国公府世袭三代后,只降爵为安亲侯,由图衡袭了爵。 自此安塔拉一族对静嘉,那真是掏心掏肺的忠诚,由阿克敦和图衡盯着,安国公这一死,京城中倒是真真没了一处西洋景儿。 宝赫老老实实给安国公守过了头七,等丧事办完后,他告别了姐姐,头也不回的跟着福亲王离了京,他跟静嘉一样,得知自家阿玛有多恶心后,一天都不愿意继续在府里给安国公守孝。 他们离开的时候,天儿已经很热了,许是顾念着福宝和吉宝年纪小,怕他们去了园子里受风着凉,这一年直到进了六月份皇帝才下令搬进园子里避暑。 当然,话是这么说的,到底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叫静嘉的封后大典更展扬些,文武百官们心里有数,只是这当头谁也不说罢了。 历来大清封后,除非是帝后大婚,皇后可以自太和门进,穿过乾清门,经交泰殿在坤宁宫与皇帝圆房。 静嘉是晋位,又是继后,按理说是不得马佳皇后那般荣光的,就是马佳皇后也没能从太和门进,她嫁给皇帝两年后,皇帝才登基,那时她不过是在坤宁宫受了班命妇们的朝贺和跪拜。 皇帝偏不想叫静嘉就这么平平无奇被封为皇后,下了旨意,叫静嘉在交泰殿受封后旨意,于坤宁宫受班命妇朝拜后,他亲自用皇撵接了静嘉,往保和殿去,搀着静嘉的手,一步步走上了高台。 正巧西北两月前大捷,淮骏等人带人进京复命,皇帝借着这场宏大而不失庄重的庆功宴,叫满朝文武也一起给静嘉朝拜。 静嘉身穿十几斤的皇后朝服,由皇帝扶着站在高处后,皇帝并未松开她的手,两个人就这么手拉着手,看着底下高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静嘉深吸了口气,她曾在大祭时,见过后宫妃嫔对着太后朝拜,在坤宁宫也接了班命妇们的礼,可这一刻,她仍是叫那山呼海啸般的臣服激得心笙摇动。 “起!”孙起行高喊。 静嘉就坐在皇帝身边的位子上,因为孙起行的小心思,她的案几几乎与皇帝并驾齐驱,并未如以往那般往下放一个台阶。 “多谢万岁爷,叫臣妾实现了曾经的奢望。”静嘉趁着底下歌舞升平时,小声对着皇帝道。 皇帝笑着举杯:“贺宁宁心愿达成,你尽可以奢望更多,朕自当为你所愿披荆斩棘。” 静嘉叫皇帝这话惊得酒杯都差点没拿稳,随即她心里动了一下。 曾经她弱小无助,被人逼得命都快保不住时,她对皇帝说自己愿意为刀剑,替他扫清后宫障碍。 如今她终能与皇帝比肩,他便还她一誓,也愿意为她的刀剑,叫她所向披靡……皇帝是告诉她,她从来都不是东西……啊呸!他从来没把她当做低人一等的玩意儿,并肩同行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都愿意。 静嘉精致装扮过的面容姣姣若弯月中的玉兔,怜人爱又勾人魂,一朵金红色牡丹放肆摇曳于眉心,再遮不住她绝艳中那抹大气和从容。 她笑着对皇帝举起杯:“还没给万岁爷道喜,洞房花烛与儿女美人齐收怀中,愿您此后只余欢喜,不见忧怒。” “同喜!”皇帝眼神中的灼热和欢喜果然是毫不掩饰,几乎要叫某人眉心的牡丹都烧灼起来。 这场庆功宴,帝后都没坐到最后,甭管大伙儿心里好受不好收,帝后都顾不上了。 静嘉出了月子后,格外喜欢福宝和吉宝,皇帝素了差不多一年后虽然又吃上肉了,只是争不过两个只会嗷嗷哭,有理都说不清的小兔崽子,也还是跟半个和尚似的,就盼着封后这一日呢。 静嘉已然搬到了景仁宫,这地方皇帝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命人修整,比储秀宫虽然少了几分精致,却平添大气,雕梁画栋金瓦琉璃并着宝蓝横梁凭的是尊贵奢华,衬着封后大典这日的火红,叫这初夏都跟着火热不少。 第113章[最新]正文完结 皓月当空,初夏的夜色还带着股子沁凉,却也不难受,杜若和半夏两人放心由着丁香和云芝当值,他们两个去偏殿里哄两个小祖宗睡觉,这是魏嬷嬷千叮咛万嘱咐的。 可以说这两位小主子睡不好,包括皇上皇后在内,今儿个估计没一个人能痛快,当奴才的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腚够不够硬。 钦天监给算了好日子,封后大典这夜里月朗星稀,晚风徐徐,端的是良辰美景。景仁宫前殿内更是对得起春宵一刻的千金之色。 在里头叫水之前,里头那曲回婉转的暧-昧声响,几乎叫丁香和云芝脸皮子都要红出血来。 林守成替自个儿师父当值,见状无声嘿嘿了两下,一扭脸就看见了罗礼那张老脸,时而笑得满脸褶子,时而学着人家怨妇模样对月叹气,别提多辣眼睛了。 林守成嘴角抽了抽,心里想着,激动什么,以后值得这老小子发愁的时候可多了去咯! 大红羊角宫灯随着一阵风缓缓摇晃,似是应和他心里的想法,夜,渐深渐浓。 第二日仍是好日子,得一夜雨露吹打后,娇弱无力的静嘉面色尊贵中更添妩媚。两个小团子也知道美丑,趴在静嘉香地色的燕居袍子上淌口水,怎么都不肯叫奶嬷嬷抱去睡。 “已经过了百日,我瞧着他们脑袋也能抬起来了,等去了园子里,咱们还是住天地一家春,在正殿里圈出一块地方叫他们玩耍。”静嘉也不嫌弃两个小团子口水不停,随口吩咐。 魏嬷嬷有点无奈:“主子,小主子们现在身子还软,都得过了四五个月才能爬呢,那时候估摸着天儿都凉了,在地上总是凉气重,明年时候更合适些。” 静嘉倒也听进去了,她就是觉得如今什么都好,皇帝对她极好,后宫里也安稳极了,前朝即便想找麻烦,这会子也没有由头,她满腔的精力,都只能冲着孩子去。 “那就听嬷嬷的,叫造办处打两个悬空的婆婆车在殿内,也省得你们总抱着他们了。”静嘉想了想如此道。 众人都笑眯眯应下来,其实都还挺喜欢抱小主子们的,只是主子想疼孩子,他们总不好拦着。 在园子里住了一个多月,都安安稳稳的,每日大家伙儿也没什么需要紧着操心的,直到七月中元节前,万方安和才传来信儿——康太妃薨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