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那下巴是越抬越高,哪怕是跟谁说话都还好好说着,可骄矜的态度是一日胜过一日的,瞧着倒是跟殷明煦那玩世不恭的高傲模样有些相似,远远看过去跟双胞胎似的。
林蓉还挺喜欢陆成材这副小模样的,左右陆成材在她面前永远是伏低做小不敢造次的,自家俊美的相公骄矜起来只会让她觉得有趣。
不过想到来年的乡试,还有慧郡王说起来上京那边的各种风云变幻,林蓉很清楚,这不是末世,不是强者为尊其他万事都可以商量的时代,这世道是皇权社会,陆成材对外若是一直如此,是会出问题的。
可她不愿意打击陆成材,自家相公考了秀才公,只能是夸,往死里夸,怎么能打击呢?这不符合驯兽师的驯夫逻辑。
那他不是飘吗?正好,他闺女沉啊,让他闺女带着他往地上砸,多接接地气就好了。
所以家中这位被所有主人都捧在手心的小胖妞,可是叫陆大郎遭了大罪了。
为了乡试,早上起来先温书不说,温书过后就得去红刚起床的小团子乖顺点洗漱,然后等她吃完奶睡下,他还要去给闺女洗尿戒子。
没错,家中已经不少仆从了,奶娘都有俩,也不知道林蓉怎么教的,反正陆婉苼她就认爹洗的戒子,别人洗的穿上就哭。
陆成材很怀疑是他娘子在搞鬼,可是他找不到证据,幽幽看着林蓉,怎么都得不到同情的陆成材,在外头被所有人明里暗里捧着的陆先生,没法子,还是只能往天井里一坐,给闺女洗尿戒子。
当然,洗的时候,阿鹏得了林蓉的吩咐,都是先把人都给遣开的,毕竟陆成材已经是秀才了,叫仆从和外人看见如此不雅,那不是笑话他的问题,林家也要被笑话。
恰恰就是这将所有人都遣开的时候,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进了陆家的门。
大概没几个人知道,颍州府最大的客栈之一兆丰客栈所在的徐家,前几日低调来了位扬州府的贵客,对方是谢家的管家,他是跟着几辆装得满满的马车来的。
马车里不止有当年徐家送去的嫁妆,还有谢家给的一些好东西,还跟着一位纤弱娇艳的美人,徐家排行老二的女郎,嫁去谢家做妾的徐氏。
她不是回来探亲的,她是客客气气满脸泪痕被谢家的管家给送回娘家来,不用回去了的那种。
徐老爷天旋地转中,到底是问清楚了,那位管家说的不算隐晦,很好懂。
“徐姨娘在后院里跟其他姨娘拈酸吃醋就算了,万不该对我谢家的少主母动手脚,我们家少夫人怀的可是嫡子,当不起这般惊险的吓唬,所以劳烦徐家多教教徐姨娘规矩,若是被送回谢家,也只能委屈徐姨娘进家庙的。”
徐家上下都震惊了,问徐阿蔷,她就哭哭啼啼,说的遮遮掩掩,可后宅女子都聪慧,一来二去也理清楚了,这是叫人算计,替那受宠的小妾挡了刀。
至于这事儿是谁干的呢?是谢家继承人谢明勋,为了对陆家背后的慧郡王示好,得知新君继位,陆家如今起来了,反正又能护住自己的宠妾,又能卖陆家个好,自然是舍得徐阿蔷的。
“我们不能这般算了,没有嫁出去的女儿还要被撵回娘家来的道理!”徐老爷拍着桌子无能狂怒,可他也不敢说送女儿回谢家。
因为阿蔷很清楚回去是什么下场,她死都不想回去,一听就要撞柱子那种,徐老爷也实在是不敢逼太紧,再说也不敢跟谢家叫板,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了晦气。
怕人知道这事儿,徐家人最近一些时候都没出来,安静的叫颍州府的权贵人家都疑惑呢。
阿蔷作为弃妇,在家中是得不到什么好脸的,可阿蔷习惯了锦衣玉食,怎么会甘心就这样在后院里背着丢人的名声蹉跎一辈子?
既然谢家是为了给陆家面子才牺牲她,阿蔷眼珠子一转来了主意,因谁而起,这债自然就得要到谁身上去,当年陆成材可是答应过她,要等她的。
阿蔷丝毫没有考虑到陆成材会不会发现她当年做的事情,或者说即便是发现了,她觉得凭着当年陆成材对她的情意,她也能叫陆大郎回心转意。
没听说吗?那嫁进陆家的林家女郎可是个悍妇,生生将自个儿的相公变成了耙耳朵,在扬州府也是有人知道的,不知道多少后宅女子偷偷笑话陆成材呢。
他还能不喜欢温柔小意的女人?小青梅自信极了,她用自己最珍贵的血玉镯子下大本钱偷偷买通陆家的门房,悄无声息就进了陆家内宅。
等见到陆成材苦着脸坐在天井里洗尿戒子的时候,她就更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成材哥哥……你怎么,怎么在做这种仆从做的事情呢?可是谁欺负你了?”阿蔷颤抖着嗓音软声轻呼。
因为表演的太投入,所以她丝毫没发现,收了贵重物什的门房,早偷偷找到秦娘子把事儿给禀报了。
秦娘子赏了门房十两银子,在他乐得龇牙咧嘴回去当值后,拿着血玉镯子对着日头看了看,嗯……种水很不错,这位徐家的小青梅够下本钱的。
她偷偷看了眼还在耍弄的徐阿蔷,扭头进去找林蓉报信儿。
且说陆成材这边,正清洗着味道不算是太好闻的尿戒子呢,突然听到跟幽灵一样的动静,唬了一跳,差点把尿戒子扔到阿蔷脸上。
见到她后,陆成材忍不住皱眉,眼神冷了不少:“你怎么会在我家?”
阿蔷眼泪刷就落了下来:“谢家知道成材哥哥你入了圣人的眼,怕拆散我们一对有情人会遭你嫉恨,随便想了个恶毒的法子,就把我给撵回来了,呜呜……成材哥哥,我好苦啊!”
陆成材:“……一对有情人?谢家以为我们是情人?”嗯……别的不说,那谢明勋够能忍的啊,脑门儿发绿都忍到现在才恶心徐氏。
阿蔷哭得梨花带雨,一双雾蒙蒙的眸子抬起来,欲语还休看着陆成材:“成材哥哥难道忘了当年我们的情分了吗?我总忘不了当年那个晚上,当时花前月下,你我情难自禁——”
“等等!”陆成材头皮发麻打断她的话,瞪大了桃花眸子几乎要笑出来,气得,“谁跟你花前月下了,谁跟你有情分啊?你的情郎不是在来福客栈轻生的那位学子吗?还累得我给你们当幌子,倒是挨了不少骂名,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了。”
陆成材承认,当年他对阿蔷是有些朦胧的好感,可越是如此,这会儿想起来自己的愚蠢,他就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自诩聪明小二十年,真真是头一回栽这么狠。
阿蔷哭得更厉害了,甚至往前一扑,跪在陆成材身前,紧紧拽住他有些被水打湿的衣袍,凄切抬起头来露出最美的角度,泪如雨下,看着倒像是陆成材的衣袍是被她给哭湿的。
“成材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误会我?当年我心悦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啊!”阿蔷深情看着陆成材,“如今我不求能够跟成材哥哥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你能收留我这个可怜人,你忘了当年你对我的承诺吗?”
陆成材紧着退开几步,面无表情:“你是说你大半夜的给我送过来的那束青丝,私相授受非正经郎君所为,你——”
说话的功夫,他其实已经转过身了,看见阿蔷他就觉得糟心。
可没想到,好家伙,那葱葱郁郁的葡萄架子后头,陆郑氏、陆有福都站着看呢,眉头皱得死紧,找过来的林焱则是面色铁青,唯有一个人面色特别好,脸上笑眯眯的,正是林蓉。
她穿着身粉白色的短袄和同色的襦裙,怀里抱着睁大眼睛的闺女,满脸好奇看着地上还在哭得特别投入的女人,娘俩就这么兴致盎然站在门口,悠闲靠着门槛儿,看热闹。
当然,不只是这些,家里那两条威武雄壮的黑色狼狗趴在地上哈气,还有几只莫名乖巧的大鹅,都在林蓉身边,跟着看热闹。
叫陆成材看,是太热闹或者不够热闹,说扑过来就能扑过来的那种。
他心头猛地一颤,原来的话吓忘了,见阿蔷还在哭,他咬咬牙二话不说噗通跪地,朝着林蓉的方向,看起来就跟要和阿蔷拜把子似的。
“谁也有年幼无知眼瞎心盲的时候,我叫你算计我一回,算计我两回,我不能叫你算计我一辈子。当年你送荷包来的时候,我确实见你了,就在陆家小院的天井里,苍天可见,那时候我还不开窍,觉得你要嫁人那就是永别,怀着上坟的心情说点感动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