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的这座庄园占地辽阔,只是生活在这里的主人只有三个,他们还经常不在家,这座庄园就显得有些冷情,从父母出事后,季时卿他们就再也没有过过一个稍微像样点的新年。
今年季维川回来,无论如何也要办得比往年热闹一点。
季时卿是为了季维川,而家中的其他人则是在想着他。
新年前一天的早上,江羿一个人去了科菲利安山,他怀中抱着一簇鲜红的玫瑰,站在两座矮矮的墓碑前,那墓碑上印着黑白的照片,陌生又熟悉,照片上,他的妻子嘴唇含笑,温柔地看着他。
江羿的眼眶湿润,季时卿今早本来是想要跟他一起过来的,被他拒绝,他们想将他的墓碑给撤去,也被他给拒绝。
江羿觉得这样就很好,把它永远留在陪在妻子的身边,他已经想好了,等到他死去,他们可以将他的骨灰洒进太空里,或许有一日,还能与他的妻子重逢。
只是一想到前世后来的种种,还有如今季时卿的身体其实也不是很好,江羿整个人又萎靡下来,他靠在墓碑旁坐下,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天空湛蓝,长风掠过灰色的树梢,茂密枝叶簌簌摇动,光影明灭,好像里面藏了无数的幽魂,江羿轻声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问完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其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是在问谁。
江羿抬手落在相片里妻子的嘴角,他轻声说:“我也很想你啊。”
如果人真的魂灵,前世的时候她是不是亲眼看着他将枪口对准他们的孩子呢?
江羿心中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似乎是他身体被改造后留下的后遗症,又似乎是其他的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庄园里,季远木着一张脸拿着抹布站在窗前擦玻璃,擦完之后还得自己提着小水桶把抹布给洗干净。
家里除了一号外的唯一一个机器人被季昱给带到后面的花园里修剪花丛,顺便再把在这里挂一些小灯,做一些简单的装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早上一号给这个机器人又传送了两个安装包,所以它现在一工作起来就要放声高歌,季昱觉得有些吵,就把它给调成静音,然而当四周安静下来,季昱又觉得这样并不好,或许现在这个时候就需要这些欢快的歌曲来营造氛围。
季昱去取彩灯的时候看到季远提着小桶站在另一扇窗前,他手里举着抹布,端出一张生无可恋的死人脸,季昱走过来的时候扯着他的嘴角让他笑一笑,季远僵着一张脸任由他摆弄。
季昱临走时还拍了拍他二哥的肩膀,家里之所以没几个能干活的机器人完全是季远的问题,现在他多做点也是应该的。
至于他另一个哥哥……季昱往前一步,探着脑袋向屋里看去,一号将季时卿的工作全都包了,他围着一条灰白格子的围裙站在客厅中央,正在指挥那些笨笨的家用电器,像是个挥斥方遒的将军,只不过当那些电器动起来后,一号来回帮他们调试的样子又像一个忙碌的幼儿园老师。
季时卿则是坐在客厅里翻看最近新出的杂志,他看得有些累了就单手支颐看向窗外,看着季昱和季远在院子里面忙碌,季时卿的心情莫名又好了一些,不久后一号抱着各种摆件闯入他的视线中,把他摆件在架子上放好,又去了窗前把帘子取下来,他做些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可季时卿总觉得他像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自然界的很多动物在求偶的时候都会向求偶的对象展示自己的美丽与强大,人工智能也会吗?
季时卿按了按额角,多看了他一会儿,又觉得他此时应当不是故意的,或许是因为自己对这个小机器人产生了些不一样的想法,季时卿一边看向一号,一边尽可能理智地分析自己的情感。
自己喜欢他吗?有多喜欢他?又是因什么而喜欢他?
季时卿在这方面仿佛是有一点强迫症,必须要把每个问题都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一号很快将一楼的帘子全部都换下,客厅顿时明亮许多,有只玻璃花瓶的影子映在雪白的墙壁上,像是一只闪着光的兔子。
一号把手里的帘子放到篮子里,抬头对上季时卿的目光,他问道:“主人在看什么呢?”
“看你。”季时卿说。
小机器人像是得到了自己最想要回答,眉眼间都满是笑意。
季时卿微垂下眼睑,他还在认真评估一号于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希望能够将所有的问题答案都量化出一个准确的数据来,但目前似乎是有点困难。他招了招手,将一号叫到自己的眼前。
一号虽不明白季时卿要做什么,却还是听话地走过来,不等季时卿做出另一个手势,他便主动俯下身,轻声问道:“主人要做什么?”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语气好像是说主人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季时卿抬起右手,落在他的后颈上,他的指腹在一号的玫瑰上轻轻摩挲,四目相对,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客厅一片沉寂。
站在门口将要进来的季昱看到客厅里的这一幕登时瞪大眼睛,在他眼里这是一号把他哥给摁在沙发上,可他哥好像也没有反抗,季昱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是该迈进去,还是该退出去。
他犹豫良久,打算出去冷静一下,结果这一转头就发现江羿站在自己的身后,季昱眨了眨眼睛,妄图用眼神来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结果完全被江羿忽略。
江羿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季昱见他爹都不说话,他也默默退了出去。
同一天,皇宫里的霍崇得知季维川死而复生的消息,他乘坐皇室的专车从皇宫匆匆赶来,暮色笼罩着这座巨大的庄园,花园中的红色玫瑰在夕阳下摇曳。
霍崇来到庄园后,第一眼看到江羿根本没有认出他来,还向季昱问你爸爸呢?
季昱指了指江羿,霍崇登时皱起眉头,说了句胡闹。
季昱:“……”
眼看着季昱并没有玩笑的意思,霍崇再次把目光投向江羿,江羿低下头,一时有些不敢直面这位老友的目光。
霍崇深吸了一口气向江羿问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江羿抿唇,半晌没有说话,他与霍崇去了花园后面的一座小亭里,将过去的一段往事缓缓说来。
呼啸而过寒风中夹杂着长长的叹息声。
“你也想起来了?”霍崇问道。
江羿点头:“是。”
“是我没能照顾好卿卿,”霍崇又叹了一声,他低声说,“我根本不知道,是我对不起卿卿,也对不起你。”
江羿知道那个时候霍崇其实做得已经够多了,至少比自己这个亲生父亲要好上许多,他说:“陛下您别这样说,您做得已经很好了,可我……”
江羿停下,剩下的那些话不知要如何才能说出口。
“你怎么了?”霍崇根本不记得前世的时候江羿有露过面,他从来从来都没有听过关于他的消息。
江羿摇了摇头,只苦笑了一声。
霍崇想要安慰江羿,可他不知道江羿自责的真实原因,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对江羿说:“一切都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