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时卿死后,这个叫一号仿生人才算真正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他的主人死在他的怀中。
他不知道他已死去,不知道这场别离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他后颈上的玫瑰纹身都褪去了颜色。
小机器人想要找回他的主人,他从此开始一个人的流浪。
储存在格拉尔菲斯中的能量,在他被数十架星舰用激光弹轰炸得快要散架的时候全部激活,那些星舰眨眼间成为碎片,如一场浩荡黑雨从天而降,而他捡起自己散落在废墟中的破碎零件,重新拼凑成一个自己,继续寻找他的主人。
他想念他的主人。
千万流星划过沉沉夜幕,无声地坠入眼前的湖水中,有手指大小的小金鱼从湖中探出脑袋,迎着月光,吐着泡泡。
小机器人走过无数荒芜或茂盛的星球,遇见过各种各样的生物。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终于在一个下着雨的长夜中,他感受到主人的存在,他发现了他的灵魂碎片。
那是很小、很小的一片,发出微弱的莹白色的光,比这世界上的一切生的、死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要可爱,他小心翼翼地抓住他,装进自己的胸口里。
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他的主人。
他继续在这宇宙中流浪,去寻找主人剩余的灵魂碎片。
当他终于将主人的灵魂重聚,这个小机器人才算拥有了完整的意识,来自千亿光年外大大小小的恒星与行星在这一刻因新神明的诞生而喜悦。
从此,他拥有能够扭转一切的力量。
他能够创造万物,能够掌控万物,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回死去之人的灵魂。
可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神明,他永远都只是主人的小机器人。
而藏在他胸口里的主人,并不快乐。
那就重新开始吧,把所有的不快乐都忘记,一号想。
他看不懂坐在他胸口里主人眼神的含义,可他最后对他点了点头。
于是他将时间重置,回到1201的冬天,在这里,那些已死之人复生,凋谢的花朵重新绽放,他找回所有人的灵魂,抹去他们的记忆,一切重新开始。
如同能让季时卿开心的事不多那样,能让他难过的其实也没有很多,外界的舆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他放不下的只有那几个亲人和朋友。
但是做完这些耗费了一号过多的力量,以至于他无法在第一时间拨正季昱他们的记忆,只能一个一个的恢复。
当一切重新来过,在帝国1201年,12月25日,他站在床边,晨曦的光落满帝都的每一寸土地,他的主人终于再一次睁开双眼。
愿他不受病痛的折磨,愿他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开心。
这是一号所有的秘密。
他不想他的主人知道这一切,不想他怀疑这个世界的真相,只想他开开心心地过了这一生,然后与他到星河中遨游。
然而此刻这庞大的力量让一号失控,他必须要努力维持,才使这个世界不至于彻底崩溃。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尘封了无数记忆的匣子在巨大力量的冲击下被开启,他的秘密可能要藏不住了。
一号回过头去,他的主人不知何时倒在了玫瑰丛中,沉沉睡去。
像是童话故事中在城堡中沉睡的公主,王子的真爱之吻才能将他唤醒。
一号走过去,弯下腰将他从玫瑰丛中抱起,向前方的白色城堡走去,他走过的地方,红色的玫瑰争相盛开。
星河灿烂,湖光粼粼,长风携着花香掠过几万里,人类被神明封存的记忆踏着茫茫夜色,奔向它们各自的主人。
帝都内一座灯火通明大厅里,有西装革履的学者正站在台上侃侃而谈:“……3s05这个东西我劝大家最好不要用,我对基因病是有些研究的,研究院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研究出一支可以彻底治愈基因病的药剂,而且基因病药剂的相关检测都是在研究院完成的,也就是说,他们随便放一放水,这检测就通过了,这个药到底怎么样真不好说,比起s305,我更看好kh13,只希望谢家和元老院能想想办法,让kh13早点上市……”
台下有上千的观众认真地在听他的演讲,这位学者与季时卿一样都是毕业于帝国大学,而且他还是专门研究基因病的,星网账号有上百万粉丝,说的话也有一定的可信度。
这位学者说起这几日星网上流传出来的关于季时卿的丑闻,格外兴奋,说到兴致高昂之时,甚至将自己头顶的假发套都给甩了出去,结果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盒蛋糕,正好击中他的头部,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他僵直地站在台上,上千人的大厅中陷入一种难以形容的寂静中。
许久后,学者抹去自己头顶的蛋糕胚,正要叫工作人员查清楚刚才是怎么回事,台下突然有人高声骂道:“呸!臭傻逼!去死吧!”
学者一边拿着纸巾擦去脸上的奶油,一边低头向台下看去,想要从人群中搜寻出那个发出声音的人。
起初开口骂他的只有一个人,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民众得到那份属于他们的记忆,他们想起前世那场雨中的盛大葬礼,想起科菲利安山上那座沉默的墓碑,他们所有的困惑都在此刻得到解答。
他们重新来过,回到他死去以前。
“滚下去!滚下去!”
无数的声音汇聚成无形的浪潮,以气吞山河之势向台上涌来。
站在台上的学者茫然无措,不知道他精心准备的演讲为什么会这样,直到又台下又有人将一瓶奶茶泼到他的脸上,属于他的记忆才姗姗来迟。
等学者消化完这些记忆,回过神儿来,再次看向台下对他怒目而视的众人,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已经有两次了。
两次他都是为了钱,无底线地抹黑s305和季时卿。
记忆中的那次,这场演讲圆满结束,不久后就传来季时卿去世的消息。
而这一回……
学者看向台下愤怒的民众们,喉结不自主地上下滚动。
他恐怕是死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