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角,像是隐形人一般的久乐,闻言突然冒了出来,端了一把椅子,搁在了池时的身后,又端起一杯茶,递了过去,“公子,冷热正合适。”
池时点了点头,滑开了茶盖子,吹了吹,安安心心的喝起茶来。
大堂里又一次鸦雀无声。
周羡看了看自己身侧,那傻缺常康,并不在这里,他就算在,也没有这个眼力劲儿!这么一想,心中顿时愤愤起来,池时这厮,一个乡野小仵作,这排场,这装的劲劲儿,竟然比他这个九千岁还大!简直离谱!
赵仵作感觉到了蔑视,倍感屈辱,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十年前,就是池荣那个老贼,害得我在零陵,做了一辈子的仵作。没有想到,十年之后,我竟然输给了池家的一个奶娃娃,简直就是天道不公!”
“我出身富裕,又是秀才出身,本来有远大的前程,可我年少之时,沉迷仵作之事,叛逆果决,一头扎进了死人堆里,再也没有回头路。”
“我在零陵县衙里,苦熬了二十载。好不容易遇到了一桩冤案,费劲八年功夫,终于翻案,轰动整个永州。当时的永州知州,十分欣赏我,亲口许诺,要让我去州府做仵作。”
“仵作虽然没有品级,但去州府,总比一直待在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有更大的机会。就在我准备去的时候。池荣突然顶了我的缺。”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仗着自己的亲爹,乃是一品仵作,仗着池家是仵作世家,便轻轻松松的,拿走了我的位置。”
“池荣不过是徒有虚名,若非没有本事,你们池家,又怎么会窝在永州不出,回不了京师去。真正厉害的仵作,早就被请去了刑部,大理寺,京师府衙……”
赵仵作说着,激动了起来,“我一直等待机会,可这零陵,就像是被佛光笼罩了一般,明明有那么多怨气,明明有那么多不平之事,可所有的人,都忍耐着,都是一群孬种。”
“我等了这么多年,不说什么震惊全大梁的大案要案了,连命案都没有几桩!成日里就是抓牛找狗!我已经一把年纪,半只脚都进了棺材了,可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出了当年之气。”
“你说得没有错,我是摆下了这个局,想要让你的祖父,声名扫地。”
他说着,有些苍凉的笑了起来,“可惜,你祖父那个缩头乌龟,连面都没有露。”
池时“哦”了一声,将喝完的茶盏,递给了一旁的久乐,“就这?”
她低下头去,抖了抖袍子上的灰,走到了赵仵作跟前,认真的说道,“我祖父当真不记得,世间有你这么一个人了。不过,我待死人,向来十分的和善。”
“你虽然还活着,但同死人也差不离了。告诉你一个令你开心的事,你琢磨了十年的事,我在五岁那年就完成了。”
池时指了指自己的脚,“真真正正的,把我祖父,踩在脚下。”
她说着,袖子一甩,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
案子查完了,故事也已经查完了,至于该怎么审判,那是县令的事,同她一个仵作,没有关系。
“他怎么踩你祖父的?”周羡用扇子拍了拍池惑,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池惑捂了捂脸,“九弟年幼之时,时常惹祖父生气,有一回,祖父大骂他,说你这是拿脚踩我的脸,将我池家的颜面都丢光了!”
“九弟一听,原地跳起,一脚踩在了祖父的脸上,然后说,祖父说,做人要诚实,不能撒谎。祖父说我踩了你的脸,我若是不踩,岂不是祖父的话,就是谎话了?”
“百善孝为先,祖父让我踩,小九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四十七章公子不笑
周羡终于忍不住,哈哈出声。
就连乔二郎等那些人,也都嘴角上扬,忍不笑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好似这并不是在公堂之上,而是在一个平凡的傍晚,一群相邻坐在门前,说着彼此童年的趣事,就等着天黑了,各回各家。
“那个,诸位官爷,小人可能问一下,我搁巷子口,好好的打着更,不知道犯了何错,被抓来了。”在一片笑声中,一个弱弱地声音响起。
这声音,是从张捕头身后的柱子边,传出来的。
他扭过头一看,顿时也惊了,靠!池时莫不是忘记还有这个人了么?要不然抓来了,怎么提都没有提!
张捕头想着,便把这心声问出了口,“九爷莫不是忘记他了?”
池时已经不在屋内,周羡笑够了,站直了身子,“本就同他没有什么关系。池时提一嘴打更的烦人,不过是支开你,叫这老贼瞧着她身边人少了,好出来作案。”
“哪里晓得,你倒是想得太多,把这打更人也抓来了。”
周羡说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一开始,他同池时不是没有怀疑过更夫。因为凶手有时间上的强制癖好,游走在夜晚的人,往往能够发现更多的秘密,而且更夫出现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不突兀的。
那么,会不会,更夫是代替赵仵作出现的人?
结局让池时非常的遗憾,这赵仵作脑子没有生出山路十八弯,他一根直筋,好不容易扭了七截,实在是扭不动了。还活着的那几个人,在昨夜的问话中,都没有表示出,还有第二人。
张捕头有些囧,池时的确是没有说,叫他把这个仵作抓来,她甚至没有看这人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那打更人凶道,“你嗷嗷什么?官府做事自有章法!”
说着,又对着陈大人拱了拱手,“大人秉公执法,这案子来得突然,并未请百姓前来听审,为避免人说,大人徇私枉法,乱用私刑,特让我请了你来……来这里做个见证。”
“你不要不识好歹,出去了,好好宣扬一下我们大人的美德与智慧才是!”
打更人瞟了瞟绿豆眼陈大人,又瞟了瞟池时的椅子,虽然没有说话,但言下之意很明显:陈大人跟我似的,都被你们忘记了,哪里有什么美德与智慧?
张捕头说完,讨好的看向了陈大人。
陈大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简直是两眼一黑,若是楚王不在,这马屁他就受了。可楚王还搁那听着呢,这么一来,还不让人觉得,他啥实事不敢,光吹牛了?
陈大人想着,狠狠地瞪了张捕头一眼,心急的看向了周羡,“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