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听完眉头皱得紧紧的,“所以,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除了验尸,旁的也不会。就算找到凶手,可权贵杀人,哪里用得着亲自动手?”
周羡看池时一脸懵的样子,笑了出声。
他实在是忍不住,又伸出手来,压了压池时翘起来的那一搓头发,“我同你说这个,是因为你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所有的案子,都是快刀斩乱麻,几乎是一两日的功夫,便破了案,抓到了凶手。”
“可是池时,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简单明了的。”
“你可以很快的破了案,找到了凶手,结果发现,不过是贵人收买的一个贩夫走卒,亦或者是他们养着的死士。”
周羡说着,苦笑道,“如果是池时你的话,兴许会发现贵人买凶的证据,将他抓了起来。可是结果并不如你的意思,有的人,你明知道他是凶手,也没有办法让他偿命。”
“明明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可依据大梁律,亦或是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只是罚俸禄,降爵位,就这么草草了事了。更有甚者,免死金牌在握,所有的罪行,都一笔勾销。”
周羡正了正色,又用力压了压池时翘起的头发。
可这头发,就像是春日石头下的杂草一般,不管你怎么样,它都傲然的翘起,不给你半分颜色。
“你很厉害,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厉害的仵作。可是,你还是个笋,还不是竹子,我怕你尚未长成,便叫人拔了去炒肉。”
“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是非黑白分明。”
周羡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池时,整个京城都是灰色的,现在,你要回去佑海还来得及。”
池时定定的看着周羡,突然抬起手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周羡一个触不及防,被他拍得往前头一栽,险些鼻子着地。
他腾的一下冒了火气,“你做什么?不知道脸有多重要吗?”
池时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来,“你这么喜欢做夫子,去国子学不是挺好?叽叽歪歪个没完了,京城是什么颜色的,同我验尸有什么关系?”
“我是不懂这些,不过,你活在这个世上的作用,就只是大冬天的扇扇子,拿着清白印盖个章吗?我来验尸查案,你就在一旁说九爷真厉害!九爷真棒?”
池时说着,嫌恶的离周羡远了几分。
“那我不会去楚馆里唤最好看的小倌来,叫他们穿着薄纱,甩着彩带,一边跳一边喊吗?比你赏心悦目得多。”
周羡不敢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抱住了马车壁,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瞧着斯斯文文的,怎么如此败类?”
“竟是要寻小倌!不是,你一个大老爷们,要寻什么小倌!花魁娘子她不美吗?”
池时一愣,深思了起来,“花魁娘子见到尸体,吓得花容失色,还怎么欢呼?”
周羡想了想,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待他回过神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池时,“你这人,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京城的案子,都跟蜘蛛网似的,我是怕你想不开,把自己给断送了,走不出牛角尖来,方才同你说的。”
“你倒好,倒打一耙!”
池时深深地看了他一样,别扭的扭过头去,撩开了马车帘子,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彻底的黑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黑的也好,白的也好,灰的也好,我又不是什么圣人,没有本事改变一切,也从未想过,要把灰色硬生生的分开来。”
池时说着,转头看了看周羡的眼睛,“我就只是一个小仵作而已,从我出生之日起,我便看得很清楚。倒是你,周羡,你看明白了自己吗?”
第九十九章越夜越危险
马车到达楚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食时分了,周羡从马车上下来,脑子里还回响了池时的问声,“倒是你,周羡,你想明白了么?”
楚王府门前,立着两头巨大的石狮子,年关将至,狮子的脖子上,还系着大红色的绸子。门前的侍卫,一瞧见他,上前就拜,屁颠屁颠的去牵马。
周羡罕见的没有笑,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那味道像是一记大锤,直接锤在了他的心中,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想要将是非曲直,分个清楚明白的,不是池时,而是周羡。”
他望着王府北面的的小楼,轻轻喃语。
站在他身后的常康,再也忍不住,低声提醒道,“殿下,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周羡抬起手来,捂了捂眼睛,“是我着相了。今日见到那么多孩子……就想起了我同哥哥以前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很羡慕池时,羡慕他像是午门的立柱一般。”
“很多年后,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池时,他一定,还像现在一样,说着一样毒的话,断一样的案,一直到他死去。”
“很奇怪不是吗?明明大家都说,不想走父辈安排的路,不想一辈子一眼就望到了头……可到了池时这里,却觉得,这样也很好。”
就,心情十分的复杂。
北面小楼灯火通明,上头甚至时不时的冒出一缕一缕的黑烟。王府里的人,却像是见怪不怪一般,没有引发任何骚动。
“殿下平日里太过得体,常康都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了。同池仵作在一起的殿下很好,我好像又看到了殿下小时候的样子。”
常康说着,轻轻的走到了周羡身后,将臂弯里拿着的披风抖了开来,给他披上了。
“小时候殿下性情火爆,是宫中一霸,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除了陛下,谁说的话,都不管用。您可还记得那串珍珠串儿?”
周羡闻言,神色缓和了几分,那时候他年幼无知,什么都不懂,自是无知者无畏。
祖母有一串珍珠项链儿,那珠子圆滚滚的,有鹌鹑蛋大小。被他拿着当弹弓子,打雀儿了。宫中的人翻天覆地的找,都缺了两颗。
祖母气撅了,叫宫中的老嬷嬷,拿了藤条抽他的小腿儿。他问,缺一颗抽几下?祖母说抽五下,他当时年纪甚小,抽五下已是十分严厉的惩罚,谁都当他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