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摇了摇头,“人赃并获,岂不是少废口舌?”
“而且,你说得没有错。我确实有一瞬间,怀疑过是柳叶巷里那些外室们。”
尤其是当她知晓,张三的外室胭脂,怀有他的遗腹子的时候。可是,并不是。且不说那些外室,本就是菟丝花,是缠绕着男子生活的,她们做着母凭子贵的美梦,没有杀人的动机。
“但是,无论是刘璋还是张三,你都玩了追逐游戏。尤其是张三,你还给了他躲藏的机会。青楼里的那些浪荡公子哥儿,经常玩这样的游戏。”
“找到你了。”
池时面无表情的,说出了最嗲的四个字。
周羡听着,一个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九爷,求求你了,我以后再也听不得这四个字了。别人说了是娇嗔,你说了那是黑白无常来拿人。”
她闻言,翻了个白眼儿,看向了周羡,“你不是问我,为何要拿狗血泼她?”
“因为杀人凶器。我在想,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吃饱了撑着,要造这么复杂的杀器。直接拿砍刀砍不好吗?像是切西瓜一样,咔嚓一下,脑袋就掉在地上了。”
“难道不是因为,身上溅了血迹,不好逃脱么?”曹推官忍不住插话道。
池时摇了摇头,“拿着一个奇怪的带锁链的镰刀,在街上走,岂不是更容易被人注意?不好逃脱?不是这个原因,所以我仔细的勘察过了。”
“凶手丈量得十分的仔细,一直站在安全的范围内,保证血不会溅在自己的身上。所以,我推测,凶手一定是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从而对于鲜血有一种畏惧。”
“不是见不得血的畏惧,而是不能容忍鲜血掉落在身上的那种畏惧。”
池时说着,走到了花魁娘子跟前,“于是我寻了衙役打听,天香楼可有人死于非命。他们告诉我说,前任的花魁娘子黎枝,跳楼自尽了。”
“跳楼,会有很多血。”
那花魁娘子闻言,脸色一白,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擦了擦自己白净的手,“好多血,好多血,都溅在了我的脸上。”
“我一直四处漂泊,好不容易找到了姐姐,又凑够了银钱,要给她赎身。可就是最后一日,我站在天香楼的门口,姐姐掉下来了,她死了,留了好多血,全都溅在了我的身上。”
“她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脏了……脏了……”
“是怎么脏的呢?都是那些恶心的人,方才让她脏了,让我也脏了……那些人都该死,我只恨,只恨这么早就被抓住了,不然的话,我便能杀光天下的恶心的男人。”
“他们低贱如畜生,做着猪狗不如的事情,吸着女人的血,喝着女人的肉,却还自命不凡,把自己当做主宰!妻以夫为纲?凭什么?就凭他们自私自利,凭借他们好吃懒做,凭借他们卑鄙无耻么?”
“我不是什么神,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一三九章生不如死
池时瞧着,轻叹了口气。
这世道女子生存艰难,像她如今装作男儿查案,谁看了不称赞一句少年英才;可若她以女子身份行走,怕不是手还没有触碰到尸体,便要被人吼开:捣什么乱?
男子可以科举入仕,鱼跃龙门。女子却只能一靠投胎,二靠夫君,三靠儿子……不是她们便输了一筹,只是横看竖看,这世道压根儿就没有给她们留出一缝的出头之地。
“我本命叫严音,姐姐名叫严玲。有一年上元节,家中仆妇带我们出来看灯,不慎被拍花子给拐走了。那一年我六岁,姐姐八岁。”
“我同姐姐走散之后,她被卖进了天香楼。我则被卖去了南地,我比姐姐命好,遇到了我师父,他说我天生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便给我赎了身,一直带着我在江湖流浪。”
严音说着,红了眼睛。
池时皱了皱眉头,这年头的拍花子很多,尤其容易盯上那种生得美貌的小姑娘。她小时候,也曾经被拍花子盯上过,那是一对约莫四十来岁的夫妻,抱起她就往人群里钻。
父亲池祝喝着羊汤,坐在那里瞧着。
“阿爹,小九被人抱走了,咱们还不追!久乐快追!”池瑛着急得不行,拔腿就想冲出去。
却是被池祝给拽住了,“得了吧,小九是个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你手中的烧饼还没有啃完,人就得乖乖的把他给送回来了。”
“这会儿没有回来,是她体谅你,觉得你抱着她逛灯会累得慌呢。有人想抱,岂不是省了心了?”
池瑛哪里听他胡诌,到处寻了起来,那烧饼捏在手里,不成形状。可他还没有跑出去多远,那对夫妻又抱着池时回来,将孩子往他怀中一塞,跪在地上就不动了。
池时回来一看你烧饼,顿时痛心疾首,“哥哥,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你都没有护住我的烧饼!”
池时到现在都记得,当时池瑛那一副哥哥我被雷劈了的傻兮兮的样子!
她叉着腰,嘴里噼里啪啦的说着话,池祝端着羊汤碗,笑得周围的人全看了过来,池瑛一言难尽的看着手中的烧饼,那两个拍花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只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同她一般。
……
“京兆府说,姐姐是自己跳下来的……”严音说着,眼中带了恨意。
站在一旁的曹推官,突然打断了她,“如果你姐姐便是天香楼的花魁娘子黎枝的话,她的的确确,是自己跳下来的。当时有很多人都瞧见了。
这个案子,是我同苏仵作过去看的。那会儿天香楼尚未待客,楼里的姑娘们刚刚起身不久。黎枝好好的喝着茶,突然之间便跑到窗前,跳了下去。”
“天香楼的老鸨说,黎枝为情所困,在这之前,已经悬梁自尽过一回,却是被人救了下来。”
严音闻言,冷笑出声,“是自己跳下来的,可都是被那些贱男人给逼的。那刘璋满嘴的花言巧语,骗了我姐姐,说是要给她赎身,让她住到柳叶胡同里去。”
“等到她生下了孩儿,便纳她进府,给她一个名分,他说他家中,六代单传,只要有后嗣,便能母凭子贵。姐姐坠风尘这么多年,一直渴望赎身,便信了他的鬼话。”
“将自己这么多年攒的钱财,全给了刘璋。那一日是刘璋生辰,他领了姐姐去柳叶巷,口中说是让她去看自己的新家。可谁想,那狗贼……”
严音的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那狗贼叫了一群狐朋狗友来,他们喝多了,便非要逼着姐姐玩撞天婚。姐姐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谁抓到了她,谁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