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关曳穿着锦袍,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腰间悬着美玉,隔得远远的,就能够闻到他身上的香气。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路过池时身边的时候,还对着她笑了笑,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周羡身边,倒头便要拜。
可关曳还没有拜下去,太皇太后已经从桌案后头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嚎啕大哭起来,“同我儿一模一样啊,一模一样啊!祖母寻了你这么多年,他们都说你早就死了。”
“可我不信,我就知道,你阿娘无论如何,都会平平安安得将你生下来的!你福大命大,一定会好好活着,活着等祖母找到你的!”
“我的儿啊!”
太皇太后哭得不能自抑,直到把关曳的衣襟哭湿了,她方才松开,再看一看他的脸,又哭了起来,“你生得同你阿爹,几乎一模一样的,任谁一看,都知道你就是他的儿子!”
关曳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了太皇太后,“您擦擦眼泪。”
池时看着他,这才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关曳说话比初遇之时,不知道要清楚了多少,虽然还比常人说话温吞一些,但是绝对不会让人相信,他曾经独自一人住在荒山之中,与野兽为伍。
他说着,从脖子上掏出了一块玉佩,放在了太皇太后的手中。
太皇太后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摩挲了一下那块玉,“这块玉佩,是我给你阿娘的。渊儿出生的时候,也有一块。你也有一块。”
“好孩子,好孩子,回来了就好。这么多年,你都干什么去了?你阿娘呢?”
关曳垂下了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死了,我一生下来,阿娘就死了。”
周羡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关曳的肩膀。
“此事说来话长,叔母被宵小害死之后,阿曳无人抚养,被人扔在了荒山上,承蒙好心乡民喂一口米汤,方才活到今日。他长大之后,为母报仇……”
“我从永州回京的路上,恰好遇到了这个案子。池仵作断案如神,抓住了凶手阿曳。我一瞧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熟悉,后来方才想到,他生得同祖母屋子里挂着的叔父的画像,简直一模一样。”
“兴许是汝南王叔上天之灵保佑,恰好要我遇见了阿曳。他为母报仇,杀人情理能容,法理难容……可怜王叔恰好给他留下了那么一枚免死金牌……这不是天意,又有什么是天意呢!”
“发现了阿曳,本该早日告诉祖母。可那会儿他全身都是伤,说话行事异于常人,我怕祖母瞧了伤心……待他养好些了,方才送到祖母跟前来!”
第一八八章出宫回家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啊!扔在荒山上……他们怎么敢啊!”
太皇太后听着,跺了跺脚,虽然她如今是大梁最珍贵的女人,可听到孙儿这般遭遇,亦像个寻常老太太似的,捶胸顿足大哭起来!
“你父亲乃是汝南王,你母亲是镇北大将军关山海唯一的女儿,你一出生就应该是世子,幸福平安的过一生……他们怎么敢啊!”
“当年你父王战死,母亲怀着你回京。边关危机,你外祖父关将军腾不出手来送你母亲,不料半道儿……这么多年,他从未踏足京城半步,就是心中难过……若是知晓你……”
太皇太后擦了擦眼泪,一把牵住了关曳的手,“来,挨着祖母坐着。”
关曳点了点头,慢腾腾地说道,“祖母不哭,今日是年节。”
他的话带着南地乡音,太皇太后一听,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羡瞧着,轻叹了口气,对着门口招了招手,不一会儿的功夫,那群歌舞伎又鱼贯而入,像是断点续传了一般,接着翻完了那个三百六十度的空中转体……咿咿呀呀的唱起歌来。
太皇太后的眼泪,瞬间被这喜庆过大年的乐声,给憋了回去,她瞪了周羡一眼,那口大白牙,好似都没有那么刺眼了,“没错!今日是年节,乃是大好日子,我孙儿周曳回来了,汝南王有后了,这是天大的喜事!便是哭,那也是高兴的哭!”
池时看到这里,收回了视线,到了这种大团圆风的时候,一般春晚就要落幕了。
果不其然,中间闹腾了太久,桌面上的饭菜早就已经凉了,宫人们进来,将先前那些撤了去,又重新摆上了几道热菜……
那皇帝周渊的心,简直比水井窟窿还大,竟是拿了酒,开始同人拼起酒来,大殿上热闹哄哄的,好似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池时悄悄一看,来作证的卢家小姑娘卢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大殿,不知所踪了。
“周羡真是一个滥好人,费了这么多功夫,人家头发都没有掉一根。”
池时听着旁边沈观澜的嘲讽声,拿起筷子夹了新上的蒸鱼,将那鱼眼珠子抠了下来,夹起来放进了沈观澜的盘子当中。
“不光是滥好人,还是个瞎了眼珠子的。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打开门来,把狼心狗肺的崽子抱回家养着不是。”
“这么多老头子里,哪一个是你爹,你这般恨他,作甚指望周羡,自己个拿包毒药,将他毒死岂不是更快?别说你没这个本事,先前不还搁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乡野之人炫耀么?”
“你且放心,毒死了我虽然不能救他,但是我可以拿棺材敛他!你若是太过高兴,灵前哭不出来,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买棺材,我可以出八个伙计替你哭灵。”
沈观澜一梗,无语的看向了池时,“我就感叹了一句,你连我家老头子的身后事都给安排上了?再说了,你怎么知晓我没有毒过?”
池时翻了个白眼儿,“毒了还没死?要不就是你本事不济,要不就是装模作样,你看你喜欢选哪一个?”
沈观澜没有接话,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池时,又看了一眼周羡,接着捣鼓他的核桃去了。
……
出宫的时候,池时依旧坐的是周羡的马车。
“吃个山楂球,我瞧你今晚,吃了好些肉,该不克化了。这宫中的菜吃多了,也就那个味儿,还不如你阿娘送的年礼里,那熏的腊肉好吃。”
待马车一动,周羡立马掏出了一个油纸袋来,递给了周羡。那里头装着的,是一颗颗红彤彤的山楂球,一打开还有一股子陈皮的味道。
“那可不是,腊蹄髈一整个放在吊锅里,再把油豆腐放进去煮,一直煮到那腊肉烂了,用筷子一夹,拉出一根根的肉丝来,方算好了……”
“若是今夜你不叫我进宫,那就在家吃这个!我能吃一海碗。”池时说着,不客气的拿了一个山楂球,塞到了嘴中。
周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关曳的事情,没有提前告诉你,是因为……”
周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池时打断了。她拍了拍周羡的肩膀,“我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虽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应该偿命,但有免死金牌,就是正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