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芷上元夜被人轻薄,全是她一人所言,旁人压根儿就没有瞧见。她若是不吱声,不会有人知晓。我本以为她是没有经过事的小姑娘,自然绷不住。”
“可是她胆大包天,连逆贼的孩子都敢藏匿抚养长大,又怎么可能被人调戏一二,便跳楼寻了短见?”
陈霖的眉头舒展了几分,“我自觉其中可能有内情。却不敢告诉徐青冥,生怕他生出了希望,随即又陷入绝望。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苏雨润的孩子,都同殿下还有小池仵作差不多大了。”
“杨安芷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谁都不知道当初到底是发生了何事。那孩子的身份不能说出来,这件事自然也没有办法公之于众。徐青冥……”
第二二四章一张画
“所以,你认为是有人拿了这孩子的事情,威胁了杨安芷。杨安芷为了保住好友的血脉,没有办法只能够按照指使,去污蔑徐青冥?”
陈霖看向了说话的池时,从进门开始,他便一直在观察他了。楚王他经常见,可是最近名噪京城的池时,他却是头一回见。
他还记得池时的父亲池祝,以前是很喜欢笑的,那是一个同他性情截然不同的人。陈霖乃是这一辈的嫡长子,日后那便是一家之长,要执掌宗祠,从小到大,他听得最多的话,便是要稳重,遇事且不可慌乱露怯,一举一动都要有章程。
可是他头一回瞧见池祝的时候,那人躺在验尸的台子上,旁边放着的,便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当时吓了一大跳,“你做什么?”
陈霖记得很清楚,池祝打了个饱嗝,懒散地用一只手撑起了头,“吃饱了歇个晌,坐着难受,这里躺着舒服,你要来躺么?还能挤得下一个人。”
而眼前的池时,不像是池祝的孩子,倒像是他们陈家老祖宗棍棒底下教出来的完美宗子一般,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过,完全琢磨不透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到这里,陈霖松了一口气,他向来对于那种跳脱的人,很是苦手,是以当年虽然很欣赏池祝,却也并没有过密的往来。
原本以为池时就是第二个池祝,见他这么冷冰冰的,反倒是觉得轻松起来。
“我不知道。杨氏已经去了,当时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办法再还原当年的真相。但是,在我看来,是这样子的。李将军当年因为谋逆被斩首,那个孩子便是逆贼之女。”
“杨氏拿命护着她,我没有办法,拿这个去换徐青冥的清白”,陈霖说着,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但是他依旧十分的冷静,“因为就算把这孩子的事情说出来,也缺失了关键的一环。”
“我们不知道是谁拿这个孩子威胁了杨氏,更加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甚至连存在这么一个人,都可能只是我希望徐青冥是清白的,希望杨氏没有被羞辱过,所想出来的。”
“因为那个孩子虽然身份特殊,但并不一定就是导致杨氏丧命的原因。”
池时点了点头,深表认同。
陈霖又叹了口气,“我知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那孩子随了杨氏姓,名叫杨念,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我怕打草惊蛇,反倒暴露了她的身份,并没有特意的去见过她。”
“陛下仁德,说就放任之,还叮嘱我替杨念寻一户好人家,安稳的渡过下半辈子。”
周羡同池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来,“多谢陈大人,徐青冥若是冤枉的,楚王府也不能任由他继续街头度日。”
陈霖拱了拱手,再没有说旁的。
周羡拍了拍池时的肩膀,同她一道儿出了陈府。
“你怎么看?”刚一走到街上,周羡便张嘴问道。
池时若有所思地的回过头去,看了看那陈府的门匾,随即朝前走去,“陈霖说得没有错,虽然已经死无对证,但是我认为,的确是有人威胁了杨安芷。只是有一点,我想不大明白。”
“什么?”周羡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你是说杨安芷死了之后,为何这么多年,事情都没有被戳穿?”
池时点了点头,“不是我小瞧了徐青冥,他无权无势,当时不过是临安府的一个写字画画的,虽然大小是个官儿,但是在这京城里,那就跟芝麻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杨家也好,陈家也罢,都是豪门大族,那位……更是身份了不得!拿杨安芷的命,还有那个秘密来交换徐青冥蹲一年大狱,你不觉得,给的秤砣太大重,用来称一片羽毛,太过浪费了么?”
当年先帝怒斩李将军,他们一家子人,都成了逆贼。
那人握着杨安芷的把柄,明显有更长远的利益可图,可他选择了整垮徐青冥。
“所以说,徐青冥虽然是个小人物。但是他当时一定成为了某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这么一想,又重新转回了你开始说的两个思路上去。”
“咱们现在要去查的,就是徐青冥当年手头正在查什么案子!”周羡说着,赞叹的看向了池时。
池时之前从茶楼出来时的推断,一一应验了。
池时听着,眼眸一动,从袖袋里掏出一枚铜钱,朝着街角弹了出去,只听得一声闷哼,一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抱着腿哼哼了起来。
见池时同周羡走了过来,那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去。
“徐青冥,你跟踪我们?”周羡不悦的说道。
徐青冥揉了揉被铜钱击中的脚,透过二人之间的缝隙,看向了陈府的门匾,“我……我太冤了……看到了一丝希望,难免心急了一些。”
池时没有理会他,蹲下身子,猛地一拔,从徐青冥的腿上,拔下来她扔的铜钱,又在他的袍子上擦干净了血迹,方才放回了自己的袖袋里。
徐青冥触不及防,一阵剧痛袭来,哀嚎出声!
“一文钱也是钱”,池时认真的说道。
“你在京兆府查的最后一个案子是什么?”
徐青冥疼得直抽气,听到池时的问话,想了想,“是街市里两个杀猪的人,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屠夫,把另外一个人砍死了。好多人都瞧见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也不能说是我查的案子,这种案子,本来是不用我去画现场的,因为凶手就在那里呢。但是我为了练习画技,无事的时候,都会去街市里画画。”
“街市里乱糟糟的,又有很多人走来走去的,十分的嘈杂。凶案现场也是这样,一般都是乱糟糟的,周围还有很多好事者,你一言我一语的。”
“我正好赶上了,就画了一张,拿回去放进卷宗里了。当时正是正月十四。我记得特别清楚,我整理好卷宗便回家,路上正好撞见了陈霖的小厮,他约我明日去他家过上元节。”
池时皱了皱眉头,这同她设想的,有些不同,“你那张画里,都画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