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祝摸了一把脸,他刚撸完猫,手中都是猫儿,这一抹了,几根猫毛进了鼻子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甩了甩头,“不是,阿时,你揪我一下,这大白天的,我怎么就胡乱的做起梦来了呢?”
“我这身子那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竟是出现幻觉了,耳朵怕不是也聋了。我先前听到了什么?说是瑛哥儿中了……中了什么……状……状元?”
“这梦可真真实啊,我还想着,瑛哥儿跪在地上,拜谢父母了呢!”
他这么一说,抬手想要揪自己,却是下不了手去,眼巴巴的瞧着池时。
池时呵呵一笑,抬手朝着池祝的胳膊拧去,池祝一声大吼,啪的一声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随即仰天长笑了起来,“竟是是真的!”
池时无语的挽住了姚氏的手,朝着里头行去了。
池祝乐完,见人没了,忙不迭的又追了上去,“好家伙!那个臭小子,竟然在阿爹面前,都藏起拙来!我知道他在书院里,学得还不错,但那不是永州么?永州一年都考不中几个,在那里拔尖儿,我没有想到,他这般出息,在整个大梁都拔了尖儿!”
他说着,见池时不停,又往地下一顿,嚎啕大哭起来。
池时脚步一顿,走了回去,这会儿太阳已经很大了起来,池时生得高,又戴了宽大的帷帽,整个人将池祝笼罩在了阴影里。
“阿爹再哭下去,你怀中的猫儿,就要溺水了!我说一路走来,怎么河里满了水,看着像是要有春汛似的,原来是我爹在这里哭呢!”
池祝却是没有呛声,只是嗷嗷的哭,哭了许久,方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先是看了看姚氏,复又看向了池时,“都是阿爹没有用。阿爹不肯做仵作了,咱们这一房,必须有一个仵作。”
“瑛哥儿见血就晕,那就只能小九你做仵作。可怜你那会儿才三岁,还没有放尸体的台高,那手连刀都握不住,就要久乐抱着摸尸。”
“别人家的孩子,三岁还在喝奶,还要人抱着到处走!小九你,就要担起五房的责任了。阿爹从来都没有问过你,你长大了想做什么?你喜不喜欢当仵作?”
“你那么聪明,瑛哥儿还有砚哥儿都考上了,你说不定也能够考得上!我不敢问,我怕你说,你不喜欢,我……都是阿爹没有用。”
池时一愣,摇了摇头,“你哭昏头了么?被人三岁时被人抱着,我不也被久乐抱着么?有甚区别?再说了,家规你读了么?每一房每一代都得有一个仵作,你就算还在京兆府,那我也得当仵作。”
“哥哥考中了,你也不必就乘机抬高自己,觉得你就是世界的源头了。”
“再说了,当仵作很好,我很喜欢当仵作。”
池祝一听,愤愤的瞪了一眼池时,又哭了起来,“你这个瓜娃子,就不能不说话吗?你的吃穿用度,你阿娘都上心得很,怎么好生生的一个孩子,嘴巴就中了毒呢!”
“都怪阿爹没有用。你哥哥那般聪慧,是能考中状元的大才。可这么多年,他从未表现出来过一二,就我回来这几日,还瞧见他被砚哥儿奚落……”
“若是我厉害些,若是你们有阿爹做靠。你哥哥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活得战战兢兢……都怪阿爹!是阿爹没有用,因为当年的那个案子,一蹶不振。”
“是阿爹没有用,当年以为自己像神一样,领着兄弟盲冲瞎撞,害死了他。我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可以救下所有人的,可是所有的孩子,一个都没有活着,全都死了……”
“阿爹以为,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是在向这个不公的世界抗议。可是狗屁用都没有,我没有护住那些孩子,也没有护住你们兄妹!还有你阿娘……”
池祝说着,哭得越发的撕心裂肺起来。
池时还想说话,却见姚氏摇了摇头。
姚氏红了眼睛,“让他哭一会儿吧,哭完了,就是新的开始了。”
池祝这一哭,便是一盏茶的功夫,哭得昏天暗地,声嘶力竭,它怀中的猫儿,早就被这等惨状吓了一大跳,拼命的挤了出来,不知道跑到哪里躲着去了。
哭着哭着,直到哭不动,姚氏方才掏出了一方帕子,递给了他。
池祝默默的接了过来,擦了擦眼泪,站起了身。
“阿爹,你说着京城的天儿,奇不奇怪。刚刚还出着日头呢,它就下起了雨。下就下吧,它还只下方寸之地,往哪里下不好,偏生把状元郎他爹,淋成了个落汤鸡!”
“池时!爹这就你熬黄连糊嘴巴,解了你的毒!”池祝哭完之后,老脸一红,脱下一只鞋子,就朝池时扑去,池时哪里是站在被人打的主儿,拔腿就跑了起来。
第二八八章用心讲理
池祝自知不敌,佯装要追,等池时跑远了,却是穿上鞋,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姚氏一愣,“这些年,苦了夫人你了!”
姚氏轻轻地笑了笑,声音大了几分,“老爷说这话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不过你先前有一句话说得对,你没有护住他们兄妹,对也不对!”
“小哥儿由着他们自己折腾,出不出头,那全靠自己的本事;可小娘子却是不同,出阁靠夫子,在家靠父兄。”
“你跑来京城了,却把女儿留在了祐海。她们虽然是庶出的,但同瑛哥儿时哥儿,那都是一父所出的亲兄妹。女儿们就要出阁了,她们的亲事,你这个做父亲,还要上心才是。”
池祝一愣,回过神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夫人说得甚是。正好这回春闱考完了,咱们正好给相看相看人家,不求一定高中了的,只求家风清正的。我在祐海看了几家,到时候夫人给参详参详。”
姚氏见他及时醒悟,顺着话儿圆了回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心胸一贯开阔,把庶出的女儿嫁给外面光线内里藏奸的人家,悲惨的磋磨一生,这种事情,她不会做,也不屑于这么做。
若能得个满意的归属,日后少来烦她,耽误她赚钱,那才是她心中的上佳结局。
池祝到底哭得太凶,夫妻二人先回了种李院更了衣,方才匆匆的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小九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池祝一到门前,见池时大喇喇的靠着门站着,嘴上啃着饼子,却不挪身,好奇的问出了声。
他这话音一落,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连一根针掉落,仿佛都听得清。
老太太的院子里没有种花,池时早就取了帷帽还有面巾,她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子,迈着大步走了进去,寻摸了一把靠背椅子,扯了出来。
她的力气大,这一扯,椅子同地板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让屋子里的人顿时面色一变。
她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这不是听大伯娘梦做得挺美的,怕我一出声,把她们吓醒了,那不是罪过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