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一次却是不同,我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一进宫之后,那种感觉尤盛。”
池老爷子说着,眼睛露出了战战兢兢之色,“直到现在,你阿爹都以为当年我进宫坐了冷板凳,没有瞧见陛下。可殊不知,我一进宫,便立马被人直接带去了陛下的寝宫。”
“是寝宫,不是书房。娘娘仙逝之后,陛下肉眼可见的消沉了许多。我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当时寝殿里,一共有四个人。”
“其中有一个乐人打扮的男子,倒在了血泊当中。那乐人生得十分的貌美,唇红齿白的,比起那些花魁娘子,都不惶多让。”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均皱起了眉头。
“然后呢?李将军也在里头?”
池老爷子点了点头,“在,李将军同陛下正在对峙,他的手臂被割伤了,血流如注,陛下手中拿着他惯用的龙泉剑,剑上有血。”
池老爷子说着,看向了周羡,“当时在场的第四个人,便是殿下您。”
周羡一愣,李将军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奶娃娃,完全不记事的。
“您被脱得光溜溜的,扔在了桌子上。在你的肚脐处,有一个刀口,也在流血。因为受了伤,疼得嗷嗷哭,现场一片混乱。”
周羡听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的肚子上,的确是有一个疤痕。问是怎么回事,哥哥也不知晓,但是因为我小时候十分的顽劣,经常把自己弄伤,所以也就没有在意。原来是这么来的么?”
池老爷子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进去的时候,陛下已经是怒火中烧。”
“他让我做了一件事……”池老爷子说着,咽了咽口水。
池时眼眸一动,询问道,“滴血认亲?”
池老爷子惊讶的看向了池时,又快速的看向了周羡,见周羡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诧异之色,松了一口气,“原来殿下已经知晓到这个地步了。”
“没有错,陛下要我给殿下,还有李将军滴血认亲。殿下可是皇后娘娘亲子,同外臣滴血认亲……我当时便想着,求救之事没有捞着,今夜怕不是已经走不出去这个宫门了。”
池老爷子回忆起当天之事,那一夜他的衣衫都湿透了,紧紧的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君命难为,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同陛下说了,这滴血认亲,并不准确。有时候是血亲,但不是至亲,也会融合在一起。例外颇多。陛下听了大怒,叫我莫要言语。”
“滴血认亲的结果是什么?我同李将军的血相融合了?”周羡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池老爷子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郑重的点了点头,“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敢有半句诳语。两滴血的确是融合在了一起,陛下当即红了眼,同李将军激烈争吵了起来。”
“陛下一剑将碗击穿,就要刺李将军。我吓得要命,见小殿下肚子上的伤口颇深,便赶忙拿布给他包了起来,抱着他缩到了桌子底下。”
池时一时语塞。
她不知道该骂她祖父胆小,堂堂七尺男儿竟然钻桌子底下,还是该夸他胆子大,若是先帝以为周羡不是他的儿子,那会儿恐怕已经是杀心暴起。
抱着周羡的池老爷子,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你躲在桌子下头,应该能够看得清楚乐人的尸体,乐人是怎么死的?先帝杀的,还是李将军杀的?”
池老爷子毫不犹豫的说道,“李将军杀的。陛下握的剑,李将军没有佩戴兵器,手无寸铁。那个乐人死于李将军的独门掌法。凑近了看,我才惊觉,那乐人同先皇后,至少有六成相似。”
“李将军当时也特别激动,他一边闪避,一边对天发誓,说他同皇后娘娘绝对没有私情,殿下就是陛下的儿子。又说皇后新丧,这个乐人便陛下眼前,这其中定是有人包藏祸心。”
“陛下盛怒不减,李将军避无可避,受了好些伤。他又说这乐人像先皇后,乃是亵渎,又说起当年三人认识的旧事……还说娘娘死得蹊跷……”
“可陛下越听越气,叫了禁卫军进来,将李将军抓了出去。”
池时丝毫不意外,“所以陛下以为李将军同皇后有私,所以将他杀了落罪?”
池老爷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这样的,可是李将军一出去,陛下却立即冷静了下来,他让我把殿下抱出来,又再做了一次滴血认亲。”
第五一五章先帝之死
周羡闻言,自嘲地笑出了声,“我还能够活着好好的长大,没有被我那个好爹爹一剑杀死,就是因为这一次滴血认亲,也融合了,对吗?”
“小时候,哥哥便同我说,阿羡,阿爹是君王,伴君如伴虎,又怎么会轻易的让人琢磨透呢?可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就是一个疯子。”
“觉得我是他儿子的时候,便待我甚好;一想起李将军的时候,又把我当成他头顶上的绿云,恨不得有多远扔多远……”
池老爷子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安慰道,“殿下不必伤心,你只是爹不确定,阿时连男女都不确定,比你更惨一些。”
啥玩意?
池时无语的看了一眼池老爷子,“阿爷是觉得,你孙女我一拳的力道,不足以打开您去西天的通道,所以想要把周羡给加上么?”
池老爷子吹了吹自己的胡子,像是没有听着似的,对着周羡点了点头:
“陛下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让我再验了一次,如殿下所想的一样,血也是融合在一起的。我当时吓得要命,先帝性情阴郁,游离不定,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摘了人的脑袋。”
“可是陛下没有杀我,只叫宫人客客气气的送了我出去”,池老爷子说着,有些唏嘘不已,“在那种情况之下,我还如何提及你阿爹在查的案子的事情?”
池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
当年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何池祝查那个案子,几乎是单打独斗;为何他们遭受重创之后,并没有拼命去追查凶手,而是将这件事消失得无影无踪,直接避去了祐海。
“我本来打算,一出宫之后,便立即收拾细软,举家回祐海的。说句难听的话,我们池家本来也不该留在京城了。可后来的事情,你们知道的,你阿爹受了重伤,在床榻上躺了许久,轻易不得挪动。”
“而且,待捡回了一条命之后。我方才真正的后怕了起来,那群人到底是你阿爹所追查的案子的凶手派来的,还是说是陛下派来灭口的?”
池老爷子说到这里,有些唏嘘不已,“我心中担忧,便借着那次受伤,同你阿爹一起,彻彻底底的离开了朝廷,只窝在家中养伤。到后来没有动静了,方才敢出来活动。”
“我下一次见陛下,是在你曾祖母去世,我进宫请别……那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