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又怕又急,分辩道:“大人,这张银票明明是你塞进我衣服里的。”
“是啊,是我自己塞进你衣服里的,可是到了公堂之上,我只会说,是你趁我不备从我手里抢去的。你可听说过官官相护?知道什么叫民不与官斗么?”
伙计快哭了,“大人,你、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栽赃陷害。”
李逾挑眉:“草民,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知而不报包庇凶犯啊。”
伙计:“……”
姚征兰在一旁看着他俩这番互动,颇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自然是伙计败下阵来。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大约八天前,天快黑了,我家掌柜的赶着马车说要去河口镇进货,待到第二日回来时,马车就变成了驴车。我家掌柜的叮嘱我,说若是以后有人问起,就一口咬定掌柜的家里原本就没有马车,只有一辆驴车。”伙计道。
姚征兰一算,时间刚好得上,忙问道:“那你家掌柜的家里可有男子失踪?”
伙计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掌柜的和夫人就生了一个女儿,两年前已然出嫁,如今家里就他和夫人两人,并没有其他男子。”
“那你家夫人可有相好的?”李逾问。
“这……”伙计迟疑。
“说实话。”李逾伸指戳了戳他胸口银票所在的位置。
伙计苦着脸道:“其实我也不曾亲眼见过,平日里我都在前面铺子里忙着照顾生意来着。就是半个月前,有一天下午,我吃坏了东西跑了好几趟茅厕拉肚子,有一次隐约听到楼上传来男子的笑声,而当时掌柜的正在铺子里。我心里觉得奇怪,只因夫人是我姑母,我也没敢将此事告诉掌柜的。”
“那你觉着,你们掌柜的原来那辆马车有可能去了何处?”姚征兰问。
“应当在河口镇我们掌柜的兄长家里吧。我们掌柜的祖宅就在河口镇,往常若是出去进货赶不回来,都是住在他兄长家的。”伙计道。
李逾问他掌柜的兄长家在河口镇的什么地方,伙计老实答了。
“行了,回去只字不许提,务必装作没这回事。要是让我发现你们掌柜的有逃匿迹象,你便是个从犯的罪名,记住了没有?”李逾接过他手中蜜饯,恐吓道。
伙计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李逾挥挥手,他便如蒙大赦般转身溜了。
“听这伙计所言,蜜饯铺掌柜的有重大嫌疑。死者,应是与他夫人私通之人。如此难以启齿之事,即便他杀了人大仇得报,想必也不好意思与他兄长详说,那马车应当还没处理掉。这样,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河口镇将马车带回,你回大理寺带人来把掌柜的夫妇先拿回去。”李逾道。
姚征兰点头:“郡王一路小心。”
第54章·
李逾走后,姚征兰拎着那篮子蜜饯骑马回大理寺。打前街过时,她下意识地看了蜜饯铺子一眼,却不想蜜饯铺子已然关门上板。
姚征兰心中一惊,以为掌柜的已然潜逃,当下便欲沿街去追。刚策马跑了两步,忽想起伙计方才所言。
伙计说他寻常在铺子里帮忙,只那次拉肚子才偶尔听得楼上有男子笑声。由此可见,那男子绝不是从蜜饯铺子进入转而去到掌柜的楼上,如若不然,伙计不可能看不见。也就是说,这蜜饯铺子必有后门。
她当即调转马头赶往后巷。果不其然,在后巷看到方才那伙计拉着一辆驴车,驴车上放着几只箱子与包袱,坐着一对中年夫妇,正匆匆而走。
“站住!尔等胆敢逃匿,罪加一等!”她一边策马追赶一边大喝道。
那伙计的转头看是她,将牵驴的绳子一扔独自跑了。
那对中年夫妇本也惊慌,但见来追的只有姚征兰一人,她看上去体型瘦弱,而中年男子体型肥壮,便决意放手一搏。
后巷狭窄少人走,他拿起车上的包袱向马上的姚征兰掷来,想将她掷下马来抢了她的马好脱逃。
姚征兰偏首避过,转眼便到了眼前。
中年男子从驴车上跳将下来,伸手便来抓她小腿。
姚征兰抡起手中篮子狠狠砸在他头上。
四十份蜜饯,分量倒也不轻,当即将那中年男子砸得昏头昏脑仆倒在驴车前。
姚征兰知道这种撞击造成的晕眩感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趁他尚未起身赶紧跳下马来,一膝抵住他后心,抽下他的腰带将他双手背至身后,准备绑缚。
“哎哟!”这边正绑着呢,耳边忽听妇人痛呼,她循声抬头一看,恰好看到那中年妇人捂着手腕仰倒在驴车上,一只装满银子的匣子摔在手边,里头的银锭子撒了出来。
身后马蹄声骤近,“你没事吧?”顾璟跳下马来。
姚征兰绑好中年男子,起身道:“我没事,多谢顾大人及时援手。”
顾璟将她上下一打量,见确实无恙,松口气的同时,火气上行,脱口斥道:“谁准你独自一人冒险拿人了?你可知若非我恰巧赶到,你便被此妇用银匣砸倒了!”说罢又戟指驴车上中年妇人,怒斥:“无知妇人!且不管你是否冤枉,拒捍州县使人,杖六十,殴者,加贰等,杖八十,这八十杖你总逃脱不得!”
妇人闻言,瘫软在驴车上,连连求饶。
姚征兰本想分辩,念及自己始终是受恩于人,便闭口不言。
押此夫妇二人回大理寺的路上,顾璟越想自己方才的言行越后悔。他并非有意朝姚征兰发火,只是不知那一瞬间为何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他出来找李逾和她,在街上看到她往后巷来,他跟过来时,却看到一妇人拿着匣子朝她头上狠砸下去,而她却低头绑人毫无所觉。那一瞬间连心跳都失序,他几乎是本能地扯下腰间玉佩朝那妇人掷去,回过神来后,又平生第一次害怕自己失了准头。
所幸最终她没事。
他昨夜想了一整夜,觉着自己对她一切逾越本分的言行都是同情心在作祟。那方才,也是因为同情她担心她被砸,故而如此失态么?
他看了眼骑马走在他旁边的姚征兰,她却只看着前头被差人押着的那对中年夫妇,侧脸清瘦鼻梁挺秀,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好似眼睛看着那对夫妇,心里却在想着其它事情。
到了大理寺,顾璟命人将这夫妇二人带下去关入牢中,他和姚征兰则去阅卷房稍作休整。
“方才对不住了,我不该那般急躁。”在阅卷房默默无言地待了片刻之后,顾璟到底没忍住,向姚征兰致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