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预想的不同,除了紧邻书堂的学生,不少老饕也寻过来点名要喝状元粥。她心中暗自奇怪,这可不是那状元郎的噱头能吸引来的。
“听说那恒通酒楼正低价转出,姑娘若有意,我可为你牵线。”一柄描金的折扇缓缓打开,环珮叮当,陶玄安笑得风流肆意。
阴天扇扇子,陶公子果然雅人,林绣腹诽着看向他。
“恒通酒楼?”这酒楼就在今耀楼对面,可没听说转让的消息啊。
众人议论纷纷,恒通酒楼生意红火,就算账上亏空也不至于假手他人。
“因为这是我家开的。”狐狸一样的眼睛弯起,“只要五千两银子,这买卖是不是很划算?”
林绣:“”只要五千两,亏他说得出来。大少爷在蜜罐里泡久了,果真不知人间疾苦。
配菜是脆腌青瓜与麻酱拉皮,各桌早已吃得精光,都翘首以盼着那杂粥。
林绣给庄娴递个眼神,她会意,转回后厨端出几碟猪皮冻。
庄娘子笑得眉眼弯弯,“本来要留下自己吃,现在想着,不如让大家也都尝一尝。”
快刀切成亮晶晶的厚片,交界处凝着的葱花与肉碎也被一分为二。筷子夹起一片,色如软玉,颤巍巍地直抖。趁肉冻不备,眼明手快地平着夹稳放入口中,一整块肉冻在接触到口腔的那一刻就柔软起来。
若是放在滚粥上,上面的还凝固着,下面的就被热气呵化了。
锅内泛起很柔和的密集小泡,林绣端出来盛的满当当的瓷碗,摸摸耳垂给手指降温。
众人忙捏起调羹。
一时间店里突然安静了,只剩勺子撞碗的叮当脆响,以及吸溜吸溜的埋头嘬粥声。
陶玄安喝了一口,率先赞道,“竟要把舌头都鲜掉了。”其余人也附和着,纷纷嚷鲜。
和食客们打趣几句,林绣给自己斟了杯热茶。这一锅刚出就全部卖完,下一锅还等着她呢。
檐下的雨滴落入喝空的茶盏中,把那点皱了的茉莉吹起来。
张爱玲的话在本子上不知抄过多少遍,“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只是因为下雨才不来。”现在看来仍很应景,只是她觉得有点酸溜溜。
她巴不得天天下雨,好让食客们都进店避一避、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生滚粥呢。
前几天的积雨还没走远,郊外道路崎岖难行,一脚下去泥点四溅。
马车慢悠悠走着经过移观道,重墨书就的幡旗很是显眼。江白眼尖,自言自语着,“林姑娘都开起小吃店了。”
从上次在城隍烤洋芋,到现在还不足一月。江霁容正闭目养神,闻言掀起帘子向外看去。
“状元及第粥”几个大字写得很好,不知出自谁手。
那日车夫回来,说是庙里不见人影,他也就忘却了此事。
街道两侧榆槐挺茂,御沟内芦草低伏,风吹雨打过之后又爬起来。他心中一动,吩咐车夫停下。
陶玄安一碗粥喝了半个时辰,周围的人走了又来,他自在原地岿然不动。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粥,思考着怎么和小娘子搭话。余光里瞥见有人在不远处停下马车。那架马车倒是眼熟,仔细搜寻记忆,似乎在自己府上见过。
影影绰绰里也能看出为首之人如芝兰玉树,气质不俗。
待他下车往店里走,陶玄安脸上表情瞬间变得五颜六色。
学士府昨夜传信来找他议事,自己是怎么回答来着?好像是说很不凑巧,要去端王府摹图
他一拍脑门,道声“告辞”,扔下银子就跑。
林绣收起碗。这陶公子脑回路异于常人,她也见怪不怪。
锅子里的水沸腾着,扑起很温暖的气息。一只肥猫在门口追逐跳跃的光影,白毛上染上些泥水色。
江霁容隔着很远就听到她的声音,“来福,回来。”
来福,是猫的名字吗?穿过吵吵嚷嚷的食客走进来,他的唇角勾起一点清淡笑意。
林绣正在围裙上擦了手,头也没抬地招呼着,“客官里边请。”
食客间引起一阵响动,有人压低声音议论,“江大人怎么来了。”“他可是前几年的状元郎。”
江霁容往里走着,她正坐在地上低头看书,眼神很是专注。封面上书江源著《清要杂谈》。
林绣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金丝雪纹靴。
她抬头看去,正撞上江霁容波澜不惊的双眸。他带着外面的冷雨而来,衣袍洁净,不染一点尘埃。
“江大人?”
林绣愣了一下,想站起身却发现腿麻了。
一双手伸了过来,手指纤细而有力。他靠得很近,林绣能感受到咫尺间温热的呼吸。
他的指甲修剪得宜,透着光润的淡色。
“林姑娘,地上凉。”
这是要扶我起来?林绣使劲晃晃脑袋,把手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