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里哭喊得厉害,不必想都知,从前过得多艰难。
柜台的买卖,全靠一张嘴吆喝;灶上的功夫,颠锅进屉揉面捏花,无一不要力气。就算那膀大腰圆的夯汉也少有这么连轴转的,偏这个傻子每天还生气勃勃。
江霁容不忍再想,蹙眉转向江白,“处理干净了吗?”
江白一怔,“是。”
看大人神色不虞,他试探着问,“大人要亲自去看吗?”
“不必。”江霁容脚下生风,“我需立即学着包饺子。”
江白:
“大人等等我,我也去。”
周鸿终于在大寒这日见到了言“伤风”的林掌柜。
绑架一事知道的人不多,因此他来时惊讶极了,“掌柜的,几日不见你这手腕怎么缠了几圈白?”
林绣只说是针灸不好受风,含混糊弄过去。周鸿心下了然,怪不得一连几天都看她眼下乌青,说话声音也有些哑。
“想来掌柜的这几日都没休息够,还是喝几幅药才好得快。”周鸿很遗憾地摇头。
他扬起手里的壶,“有位客人送来瓶好酒。先生不喝酒,本是托我赠与掌柜的。”
“可惜了,如今掌柜的只能过过眼瘾。”
酒香如小猫爪齿,颤颤地挠人心尖,林绣欲哭无泪,狠狠地吸鼻子。想起江大夫的叮嘱,也只能一笑。
在林掌柜愤愤眼光中,周鸿到底没能吃上最新的软包。
如意馆今晚早早打烊,火星子在黑暗里一闪一闪。
拖林绣的福,桃枝终于吃到了林掌柜心心念念的不放香菜的水煮鱼只加了点盐的生汆鱼片。
而那口烙饼的大锅被梁新与郭柏合力抬出来。锅上放了个大篦子,防点点飞雪飘进来。
“嘶拉”浇入瓢清鸡汤,热气轻哼一声,散尽冷风中不见。
柴火的清香都飘进锅里了。
等饺子们从躺着到肚儿朝上站起来的时候,不能熄火,得用特制的大笊篱一把捞起锅内翻滚的牛肉饺子。
这才正好饱胀如半月,鲜活的没边。
此朝多吃羊肉馅,林绣自己更爱猪肉白菜。桃枝严格按林绣所说,调了好多种馅,几人坐在一起边捏边煮。梁新包了数个放花生的,长生健康。
林绣兴致上头,干脆包进个小小的银锭子。自从她小时候把饺子里的五毛硬币咽下去后,这还是第一次往饺子里塞钱。
林绣又捏了个“飞碟”和“包子”,以及包着红糖的甜饺子做彩头,寓意日子甜美。
此外还有锅蒸饺,如一尾灵动的金鱼般活灵活现,很快就要从蒸笼里逃走。
梁新又拧了些绿茬茬野菜,略一焯就出国,撒上两抖芝麻盐。菜根远瞧像把小葱,单吃有点涩口的苦,还麻舌头。但在一大盘大肉饺子后,其中清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林绣捏的褶子不太好看,只是皮格外薄。不过刚吮开个小口子,紧缩在馅心的肉汁立即迸发在舌尖。
“烫烫烫。”
还好没一口一个。
桃枝端过碗,勒令病号躺下。林绣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几人的服务,眯着眼客观点评,“果然舒服不过躺着,好吃不过饺子。”
“或者添些金钩海米,嫩葱蒜苗,做成酸汤水饺。撒把菠菜,香辣爽口。”林绣光是想着其中灼人的热辣就要咬着舌头。
梁新被呛得泪都流出来了,“谁包了芥末。”
郭柏也咳嗽不止,“怎会有头生蒜!”
桃枝故意使坏,和主谋林绣笑得正欢。
几人都吃罢饺子回厨房,只有林绣仍捧着碗慢品。
江有财趴在灶边睡觉,一个火星子燎了毛,“嘤嘤”两声直往江霁容怀里钻。
隔着好远,林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们讲笑话,恍惚间好像听大人认真语。
“我们该回去了。”
林绣打个饱嗝,睁大眼看他。
“盛京有好酒喝,有好羊肉吃。”
“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要吃锅子吗?”
林绣挑眉,随即转开抹得逞的笑意。
江霁容也笑,“母亲很喜欢你,等我们回京后见一见吧。”
空气仿佛都默了瞬,林绣端着碗突然消声。
看他一脸紧张,林绣努力咽下去,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是吃到了糖饺子。”
一汪满盈的红糖汁奔涌而出,烫痛了舌尖。好像从前的辗转岁月也被咬碎在唇齿之间,化成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甜。
原来上天如此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