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主人。”玛戈困惑地说,“我是真的不明白,这户人家离教堂那么远。教堂清晨宣布的消息,起码要日落才能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为什么不选离教堂最近的那家呢?那家也失去了女儿呀,他们还是大户人家!”
艾丝黛拉一口吃掉了半边奶油面包,唇角沾了一点儿亮晶晶的糖浆。
她好整以暇地说:“大户人家?你在名册上查了他们的姓氏?”
玛戈点点头:“书架上有一本教区名册。他们死的是二女儿,大女儿嫁给了男爵,最小的弟弟正在神学院读书,打算一毕业就成为神甫。二女儿失踪后,他们一家人都非常悲痛,尤其是母亲,差点跳河自杀。所以弟弟才选择当神甫,想要超度姐姐的亡灵,他想用毕生所学送姐姐一个安宁。这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们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艾丝黛拉缓缓地说,“但同时也是最糟糕的选择。”
玛戈愣了一下,脱口问道:“为什么?”
艾丝黛拉用腿上的餐巾上擦了擦手指,指向“男爵”的勋衔:“这就是答案。”
玛戈还是没明白。在她的眼里,贵族的力量比平民大多了,要是贵族都不敢站出来作证,那平民还有可能吗?
艾丝黛拉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边细细地用餐巾擦嘴,一边说道:“光明国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又是怎么在群狼环伺之下屹立不倒的,从前的我被困在闺房中,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当时的我以为是靠手腕和兵马,现在想想,真正使光明国立于不败之地的,是信仰,是思想,是那个无论存在与否都被神殿利用透了的神明。”
听见她这样形容光明神的玛戈:“……”
“罗曼国在旁边虎视眈眈那么久,在他们的国土,魔法、巫术和魔物均不受限制,自由发展,按理说应该早就攻破我们这个禁魔的国家了。但直到现在,罗曼人都不知道怎么瓦解光明国的内部,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吗?”艾丝黛拉面带酒窝地摇了摇头,声音愈发甜美,她非常享受剖析神殿的过程,“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攻破神殿。”
玛戈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她以为罗曼人攻破不了光明国,就是因为实力不够。
玛戈愕然问道:“难道罗曼人用武力侵略了光明国,也没办法统治整个光明国吗?”
艾丝黛拉用赞许的目光看向她,点点头:“你说对了。至高神殿的神使只允许神的仆人继承王位。罗曼人没有信仰,怎么可能甘愿成为神的仆人呢?”
她喝了一口巧克力,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那群人为什么反对我继承王位?除了对女子有诸多偏见,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他们不想‘神’的权威受到玷辱。在他们撰写的神话里,女子生来就是男人的附庸,是丈夫的奴隶——神却同意一个附庸、一个奴隶来当他的仆人,这严重违背了他们编撰的教条。他们害怕我的存在引起民众的质疑,所以毫不犹豫地剥夺了我的继承权。
“连王室都难以撼动神权。你觉得一个小小的男爵,会有对抗神明的想法吗?”
玛戈明白了,男爵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妻子出来指认司铎的。
假如德高望重的司铎吃少女的传闻成真,神殿在民间建立起来的权威,就会出现一条极细的裂纹。
也许当时不会对神殿造成太大的影响,但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出现更多的裂缝?
神殿想要保证自身屹立不倒,最好一条裂缝都不要有。
王室倒塌了没关系,神殿要是倒塌了,光明帝国将不复存在,那些贵族的爵位和财富也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男爵虽然比不上侯爵伯爵富有,但也有世袭的家产。他怎么可能放弃荣华富贵,转而支持妻子揭露神甫的丑恶面目?
“所以,我才会选另一户较为贫穷的人家。”艾丝黛拉轻轻地放下杯子。
玛戈彻底明白了女王的意思。
当司铎的丑闻被公之于众时,那些身世显赫的人,即使失去了至亲,为了保护自己世袭的爵位和家产,也会缄口不言。
但穷人不同,有没有神殿,他们都是受苦。
有神又怎样?他们还是瘦得像骷髅,衣衫褴褛,在救济院和医院的走廊上苟且偷生。神是谁,君主是谁,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麻木,冷淡,面黄肌瘦,每时每刻都在气若游丝中度过。神殿的兴衰荣辱,对他们毫无用处。他们只想要温饱。
假如这时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失踪的女儿被大人物杀了吃了,这是补偿,想要更多的补偿,就必须在联名起诉书上按手印。起诉的对象当然是司铎。
拜神殿所赐,每一份起诉书都是具有极轻微的神力的,一旦心甘情愿地按下手印,就有了神圣的效力。心越诚,效力越大。
事先,艾丝黛拉会让玛戈跟他们讲解清楚,起诉的对象是谁,他们的女儿是怎么惨死的,又是怎么被这人换成金钱,成为腹中之物。
有人可能会被司铎的背景吓到,怕惹上麻烦,拒绝指认这人;有人可能早就忘记了惨死的女儿,不想为死去的人招惹这样一个大麻烦;但大多数人都是过了今天没明天的贫苦百姓,多一点钱就多活一天,按个手印又怎样?
不管他们是否签署起诉书,败坏神殿名誉的效果都达到了。她会让那一份份起诉书,变成供她驱策的白蚁,在神殿的基石上咬啮出一个小小的蛀洞。
这样的景象,用光明教徒的话怎么说来着?
——感谢仁爱的神,让她遇见劣迹斑斑的司铎,和忠诚又强大的洛伊尔,省去了她不少算计的时间。
这只是她渎神的第一步。
希望神殿的反应不要让她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是这样或那样渎神的洛伊尔:“……”
洛伊尔,loyal,忠诚英文的音译。
第11章
洛伊尔藏在艾丝黛拉的手腕上,看着她看书,学习,游说人们起诉司铎。
她有一种神秘而甜美的魅力。
只要她轻启红唇,人们就会相信她吐出的每一个字。
祂亲眼看见她说服一个软弱无能的女人,毒死了自己的懒汉丈夫。
那女人的丈夫是个赌鬼,靠着英俊的面孔到处沾花惹草,今天在舞场中勾三搭四,明天在酒馆里大赌特赌,输光了钱就把她的衣服送到当铺去,继续赌博。
因为他败家的行径,她已经好几年没买新衣服了,手指因劳动而变得又粗又硬,跟老铁匠的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