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永远也无法以男人的身份占有她,也能像这样在暗处以男人的目光卑劣地窥视她。
他不说,她不知道,谁会发现呢?
只有神会看见他如此卑劣、下流、不道德的一面,但神会对他降下惩罚吗?
他把一切都献给了神,信仰、智慧、情感、命运和性别,换取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无情无欲的心脏,以确保每一次决策都是公正无私的。
但他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无时无刻都清心寡欲。人世间到处都是情感和欲望,他作为至高神使之首,职责就是代替神在人世间处理公务,几乎每天都在情欲之间穿行。
他一不留神,就会被各种各样的欲望趁虚而入。
他对金钱、名望、权力都不在乎,也没有强烈的口腹之欲,唯独爱欲这一关,因为总是浮现艾丝黛拉的脸庞,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跨过去。
他总是忍不住想,假如一开始,他不是以至高神使之首的面貌认识她,而是以正常男子的身份接近她——能亲吻她的手背、和她跳舞、向她示爱的正常男子,他们有可能成为情人吗?
和她成为情人后,他的生活会比现在更加丰富有趣吗?
他不必再宵衣旰食地处理公务,也不必再待在至高神殿里,可以去更高、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她是一个聪明得可怕的女孩,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聪明,语言天赋极高,不仅会拉丁语和罗曼语,还会已经接近失传的列托罗马语,以及一些他都很少看见的生僻文字。假如他们在一起,肯定不会像其他夫妻那样缺少共同语言。
可惜,都是假如。
他这一生已经属于神殿了,即使把她关在至高神殿,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看见她,但除了徒添痛苦外,并没有任何益处。
他不想去深究,她来这里有什么盘算,克里斯托弗神使的死亡是否她一手谋划,所谓的神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多了解她一分,痛苦就多一分。
他宁可渎职,也不想再被浓重的欲望挟制。
就这样吧。他倾心于她,已经是对神明的亵渎了,没必要再将她留在身边,干扰和折磨自己。
阿摩司轻吐一口气,刚要抹去脑海里的景象,却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眼。
这一眼以后,无论多么不舍,多么不甘,多么情思澎湃,都不能再看了。
谁知,这一眼里,他却猛地看见了一条意想不到的生物。
那生物有着梦魇一般漆黑的蛇鳞,毒蛇一样细长的身躯,鳞片闪闪发光,却绝不是毒蛇。它原本沉睡在艾丝黛拉浓密的发丝里,然后,像是感到他的注意般,突然直起身体,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蜿蜒爬到了艾丝黛拉的手腕上。
艾丝黛拉似乎非常喜欢它,丝毫不介意被它可怖的蛇鳞擦过娇嫩的皮肤,跟旁边人说话时,甚至会用手指亲昵地缠玩它丑陋的蛇尾。
普通人可能看不出这东西的原形,他却一下子就看出了它是什么。
它是那团黑雾。
从他体内逃逸的黑雾。
它居然逃到了艾丝黛拉的身边。
阿摩司神色没什么变化,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却缓缓攥紧。
它接近艾丝黛拉就算了。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它得到了她的喜爱。
它只不过是他体内的一部分,他体内最肮脏、最卑劣、最下流的一部分,做梦和祷告时都想丢弃的一部分,凭什么得到……她的喜爱?
有那么一瞬间,他就像被毒蛇咬了口似的,身形都微微晃了一下。
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那黑雾能和艾丝黛拉如此亲密。他和艾丝黛拉认识了将近五年,曾朝夕相处一百多天,那一百多天里,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从早上待到傍晚,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在她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团黑雾才离开他多久……有半年吗?几个月的时间,就夺得了艾丝黛拉的喜爱。他完全不能接受。
他与黑雾曾为一体,密不可分,无论智慧还是力量,都极其相似。
就像只有这黑雾能感到他的窥视一样,他也能看见它身上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它去过哪里,力量来自于何处,此刻在想什么。
它以恶念为食,大多数都待在艾丝黛拉的枕边,此刻正像受到攻击的野兽一般,忌惮着他的存在。
它对艾丝黛拉有着近乎恐怖的独占欲,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只要有人试图对她做出亲密的举止,它就会立刻进入捕猎状态,冷冰冰地看向对方,猛地张开蛇喙,威胁似的露出血红色的口腔和尖锐的毒牙。
最关键的是,艾丝黛拉极其纵容它,从不训斥也不反感它像情人一样占有她。
阿摩司闭着眼,深深吸一口气,心都快要裂开了。
他抑制住自己过于激烈的情绪,继续看这畜生的经历。
当他看见这畜生变成男人,并以人类般充满世俗欲望的眼神,看向艾丝黛拉时,阿摩司的理智终于尽数垮台了。
很明显,如果他继续冷眼旁观下去,这畜生会变成人,以男人的身份和他的外貌——是的,几乎与他一致的外貌,接近艾丝黛拉,靠他那野兽似的滑稽举止,讨好艾丝黛拉,再次博得她的喜爱。
而他作为这畜生的创造者,对艾丝黛拉来说,什么都不是。
也许到时候,他想要见艾丝黛拉一面,还得靠与这畜生极其相似的相貌,才能引起她的注意。
……这让他怎么不暴怒,怎么不妒忌?
他倾心于她将近五年,却连告诉她的机会都没有。那黑雾原本是他对她的渴欲,从他的体内逃逸,才有了自主意识,却先他一步得到了她的青睐。
阿摩司睁开眼,唇色几乎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