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回沐瑶宫后,沐云生已是弥留之际,再无法维持清醒,甚至错将她当成沐攸宁,忆述起自己一生。
沐云生走得痛苦,而她在得知过往种种后只能强撑悲伤为他料理身后事,同时把他所说的话一一捋清。
可事隔多年,又怎能凭病重之人的口中讲述清楚?
沐蝶飞不得不用最短的路程重返云州,最终遇到左凌轩,并趁他毒发问出真相。
“难受不是正好吗?”面对她的连番发话,沐殖庭却是以笑对之,他肩伤严重,一路赶来不免牵扯到伤员处,那抹笑意便更显憔悴。
随沐蝶飞缓步走近,他登时挺直了腰身,独留右手与沐攸宁交握借力,往前走了两步迎上沐蝶飞的目光,指向倒卧脚边的左凌轩,笑意更冷:“我本大好前途,若非你们借大义为名行一己私欲,也不会落得如今田地。”
兰阳脑中仅剩混乱,面前几人各执一词,实难凭只言词组归纳出谁是谁非,他余光望到左凌轩佝偻的脊骨,更是茫然。
他使的毒极为悍烈,却需一段时间方能完全起效。中毒者初时尚能运功缓解痛意,然这不过是个错觉,毒会随内息游走在经脉,最终使穴位全封,余毒更是会渗透骨髓,叫人骨肉分离,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衰弱至死。
左凌轩从未想过兰阳会背叛,对他的防备自是不多,如今软摊在地,心中再是悔恨难耐,亦已无力挽回。
他知晓自己剩下没多少的时间,唯一忧虑的是玉城门万不能就此没落。
兰阳把目光投向沐殖庭,犹豫许久,慢慢摸出解药。
沐殖庭左手无力地垂下,锁骨的瘀伤已扩散开去,颈脖处绀紫一片,看上去一整副虚弱可欺的模样。
兰阳尚未拿定主意,顷刻腕间一麻,手中药瓶随即碎落遍地,正是有人替他作出抉择。
沐殖庭方才耍了点小手段。
既国师意在被动,而董倬行安排的王家后人又迟迟不现身,他便不再执意于此,改而留在城墙套出左凌轩的话,让他儿子得知一切真相,如此亦不会留恋那虚假的父子情,更能藉少门主的身份把玉城门做的事散播出去。
左凌轩亦再无留下的必要。
兰阳生性懦弱,若他出手能让整个局面变得有利,何不果决一些呢?
沐殖庭默然未语,直到当下,一切尚在他的掌控之中。唯独沐攸宁的出现叫他始料未及,原以为她不会离开赵清絃半步,可她竟在那样的情况下现身,是否代表在她的心里,自己这位师兄是要比赵清絃重要呢?
他出身在云端,朝夕间跌落泥泞,此后孤身一人,是沐攸宁的到来鲜活了沐瑶宫,叫他有了牵挂。
故沐殖庭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沐攸宁再又回到赵清絃身边,留下他不顾不管,此念一起,便毅然放弃挣扎,任由左凌轩在沐攸宁面前重创自己,叫她放下戒心同时施以魅音,好让她远离广场,自此与赵清絃再无瓜葛。
他不求重回九霄,只求在一切仇恨的终结处会绽出一抹最亮眼的红色,尔后回头轻唤一声“师兄”。
沐殖庭忍着痛意扭头望向沐攸宁,寻常灵动的眸子如今倒带了点呆滞,不变的是四目交投之时,那双桃花眼只消一弯就能叫他心悸不已,渐渐在她的注视下失了神。
能传入耳的独有她叫唤自己的声音,几乎是眨眼的剎那,撑着他大半重量的人撒手离去,他踉跄几步仍无法稳住身子,扶着肩半跪在地。
沐攸宁受魅音所控,可谓一心向着沐殖庭,眼看自家师叔释出杀意,仍首当其冲地替他拦下沐蝶飞,吓得对方急忙收势,敛着内息被她纠缠。
“师兄有错,可师叔下手似也太重了些?”
沐攸宁谈吐清晰,若非沐蝶飞熟知魅音的能耐,怕是会以为她撞坏脑子,竟会在这节骨眼上偏帮沐殖庭。
“丫头,清醒点!”
她极快地点向沐攸宁数个穴道,欲强行破开魅音,怎料对方不过怔愣一瞬,复又看向沐殖庭,笑道:“我很清醒。”
沐殖庭终于回过神来,才张口就被暗道引去注意,他未有细想此番怪异是谁人手笔,但见刚才静默无声的暗道处如平地起风,倏然传来嘈杂的气息,吵得他烦躁。
目之所及是沐攸宁的背影,沐殖庭心下稍定,甚至现出了笑意。明明那一波波的攻击是朝他而来,他却不打算出手接下,脚步蹒跚地靠近神桌,按国师所教的方法破开暗门。
抬手间扯动肩上的伤,沐殖庭痛得低吟出声,咬牙伏在神桌歇了半晌,方继续推倒牌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