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心如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淡淡地瞥了安念念一眼,便接通电话,徐徐沿着医院走廊往外走。
安念念愣在原地。
她呆坐在位子上好一会儿,才麻木地起身,推开病房门。
吊瓶细碎的滴答声鑽入耳里。
窗外乌云压得很低,她还能看见不甘离去的记者,在门口不断徘徊。她站在窗前目视着这个景象,随后见段心如踩着高跟鞋,笔直地穿过人群,缓缓消失在街角边。
春日也带不走医院里冰冷骇人的气息,这里的空气是死寂的,人群化为一团团黑雾,模糊不清地与她擦肩而过。
安念念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睡着的安广,他的面庞又消瘦了几分,两鬓染白,眼角唇角带着少许皱纹。
他不老,才四十不到,正值壮年,寻常保养得好的人,仍然能意气风发。但安广不同,尤其是这几日让苍老不少。
安念念滑开手机,登入银行页面,看着银行里一笔笔被扣掉的生活费和医疗费,像是有一个深渊,抓住她的脚腕往无尽的黑暗里拉扯。
社交软体聊天室里,房东前几日寄来的催缴提醒,静静地躺在栏位里,她一直没有去点开,彷彿只要逃避不去面对,就能暂时喘一口气。
只喘一口气也好。
安念念眼皮忽地一跳,十分鲜明地明白一件事——这些花费一笔笔扣下去,如大坝洩洪,她平时打工的薪资,无疑便是提着一桶桶水,去倒进大坝里,试图弥补一夕大量流出的水。
笨拙得可笑。
现在的结果,还有段心如担下大部分开销。
安念念想起段心如,说要是改变心意,可以去找外公和廖叔叔。安念念并不迟钝,性格又与段心如相像,于是即使说得委婉,但其话中之意,安念念却是听得懂的。
段心如有将她带到平迁市生活的意思。
但段心如知道安念念不愿意,所以故意先晾着,等着事态恶化。否则以段家和廖家的手腕,轻而易举便能扭转乾坤,将安广的局面推向安全之地。
如果到平迁市生活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对安念念来说,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了。
没有事情比安广重要。
她在山庆市,没有放不下的牵掛。
或许是精神过于紧绷,连着好几日都没能睡好一觉,此时就着窗外淡薄的阳光,安念念趴在病床边,耷拉着头,眼皮渐渐地下沉。
她紧紧握着手里安广粗糙带茧的手。
模糊间,彷彿听见安广虚弱的说话声。
他说:念念,跟妈妈去吧。
一直以来,爸爸亏欠你太多,以后,更没办法照顾你。
去一个,能让你翱翔的地方。
现实和虚静在拉锯,在陷入梦乡的最后一刻,四周场景变换,安念念眼前浮现出一幕——沉响坐在她旁边,一身乾净的白校服,眼睛狭长勾人,他习惯单手撑着额角,侧着脸明目张胆地打量她,眼里总带三分笑意。
安念念恍惚地想。
山庆市的牵掛。
还有那个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