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同困在这小木屋几个时辰之后,外面的雪却不见小,反而还愈发大了起来。
所幸在这小小一方天地竟有人能畅谈一番。
没想到我与那位公子竟是话语十分投机,我们从天文聊到地理,自四书谈到五经,又从经商辩到治国,连那罕见的奇花异草、稀有的孤本残片我们都能聊出个心得来。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人生能得一知己,又復何求?
他聊的正高兴,便随口问:「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啊?」
「家中行六,公子唤我六儿便好。」我又问:「不知公子又该如何称呼?」
「在下姓顾,表字独一个顗字。」他用手沾湿了茶水在桌上写下那个顗字,末了,才想起我看不到,便隔着袖子挽起我的手,一笔一划又写了一次,顗。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只知道这一刻,我的心头跳的不似寻常,竟是生平未有之感,十分新奇。
他又待开口,却突然传来「碰!」的一声,他的书僮夺门而入,急急叫道:「公子不好,雪崩下来了,公子快走啊。」
一瞬间变故来的太快,我只感觉到被拽了出去,随后便是一声轰隆作响,我看不到,自然更加害怕,混乱之中,好像被推了一下,在我跌倒前,只感觉好似被人搂入怀中,温暖异常。
再次醒来,眼前还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却能感受到身下的温暖。
我摸索着探到了他的五官,拍了拍,试探着叫唤他,「公子,公子?」又摸到了他的颈脉,实在是万幸,还有跳动。
我坐了起来,脚盘着,将他置于我的腿上,继续尝试叫醒他,却发现他的身子实在是冷的慌,只能握紧了他的手,尽力呵气让他能暖和些。
说不害怕绝对是假的,满天大雪之中,我又目不能视,身边和一位初识几个时辰的男子,我愈想愈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可怜,人一受挫,便会想起往日的美好,又思及母亲,我只觉得万分悲苦,不禁眼泪一颗一颗滚了下来。
忽有隻手拂过我的脸庞,是他终于醒了,他语气虚弱,可在我听来却是最美妙的声音,「你眼疾还没好,别哭了。」
我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掉泪,吶吶地说了句,「才没哭。」
他好像笑了,胸膛浅浅地震动,几下后却咳了起来。
我连忙拍了拍他的背,他深深吸了口气,「无妨,六儿,你可有受伤?」
我感受了一下身体,摇了摇头。
他想坐起,却听得他「嘶」的一声。
我有些紧张,「怎么了?」
他似乎摸了摸小腿,「想是脚脱臼了,无碍,接回去就好。」
接回去就好了?!这人怎么把脱臼讲的这么简单?
我未经思索便骂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日后落的什么病根子,可怎么得好?」
我当时盲着,自然看不到他思及父母时脸上迷茫脆弱的神情。
10.
雪依旧下着,在这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外中,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我瞎着,他腐着,他成了我的眼,我替了他的腿,虽然荒谬,倒也十分和谐。
他指挥着我去捡了几条树枝来,做了一个小栰,我便拉着那张小栰,在雪地中拖着他行走。
拖着一个大男人行走,儘管雪地摩擦力小,倒也实在不容易,不知道拉着他走了多久,不知道我们走的方向对不对,我只知道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只要拉着他一直向前,便能找到希望。
因为我相信他。
又或者说,我也只能相信他。
雪下的愈来愈密集,迫于无奈,我们只好寻了个山洞先躲一会儿。
他问:「六儿,你可会生火?」
我十分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这一路行来,我觉得我好像成了一个稚龄小儿,看不到就算了,野外生存技巧全然不知,若非有他,我早就在这雪地里死了百八十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