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她犹豫的时候,突然一声有些尖锐的鸟鸣。
明朝回过神,看见一只熟悉的小灰鸟从远处飞来,它的速度极快,几乎是扑到她身上,踩在她肩头好似急切的鸣叫。
它的鸣叫声太急促了,以至于明朝没注意到它血黑色的鸟瞳中毫无波动的冷漠与嘲笑。
明朝只被它慌张的模样吓坏了,她几乎是下意识想到来时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明朝顿时急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灰鸟尖鸣一声,飞到半空中,在她头顶盘旋,徘徊半响,不甘不愿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现在已经是申时,再过不久就该黄昏,是一日中兽潮声势最浩大的时候,甚至会有杀不完的妖兽突破城墙在城中肆虐,所以城中百姓这个时候开始会被聚集在有防护罩的避难所中严令禁止外出的。
明朝望着灰鸟飞走的身影,一咬牙,飞身追了上去。
她离开褚氏主宅,沿着空荡的大道一路往前,路两边都是坍塌的废墟和残败的屋宅建筑,路上没有一个人,昏黄的天色渐渐笼罩住天幕,昏暗的天边隐约响起各种妖兽怪异可怖的狞嚎尖啸。
明朝充耳不闻,目光紧紧追着前方灰鸟身影,她扯出御速符贴在自己身上,像一头年轻而轻盈的灵鹿,跨过所有的阻碍毅然向着一个方向。
绕过不知多少条长街,穿过狭窄幽邃的小道,灰鸟终于在小道尽头停下,那是一座坍了半边的三层酒楼,叠错的墙垣升出滚滚烟尘,歪斜的牌匾被血浸得发黑,灰鸟发出一声尖鸣,展翅扑进窗棱里。
明朝毫不犹豫拔.出太平剑,像一轮矫亮的月锋破窗而入——
·
“咳,咳。”
褚无咎俯身撑在地上,在咳血。
血水从嘴角落下来,从下巴漫开一道鲜红的痕迹,乍看像被刀片割开皮肤,显出一种恐怖而糜艳的色彩。
他垂着眼,每咳一声,血水就会涌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在地面漫开粘稠的一小滩血。
他看着无比狼狈,又虚弱,像一头山丛间濒死的狐,肮脏而奄奄一息。
“所有人都说你冷淡,寡言,安于己身,不争不抢。”
阴骘的男声在旁边响起,一只华底皂靴踩住他撑地的右手,狠狠地碾下去。
让人头皮发凉的骨裂声响起。
“连父亲也这么觉得,说你内敛、安分,未来可为我所用,做褚氏栋梁。”褚承乾冷笑,低头看着连一声闷哼也不发出、形如死人的褚无咎:“但我觉得,你这个人,心如蛇蝎,暗藏不臣。”
“听说你跟在你那卑贱的小娘腿边长大,直长到十一二岁的年纪,怪不得学了一身狐媚做派。”褚承乾沉笑:“跟在沧川剑尊那小女弟子屁股后头转,怎么,你以为你搭上了昆仑,就能改天换地?做出一番大事业?可你在褚氏,一个庶子,又能做出什么大事业——”
“除非…”褚承乾声音骤然阴戾:“你敢觊觎少主之位!”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凝。
“呵…”
褚承乾听见少年至今发出的第一道声音。
那是一道很轻的笑。
褚承乾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他怒喝:“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没有愚蠢到底。”
少年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而俊秀的年轻面庞,褪去了清冷淡漠的气质,会惊讶意识到他容貌的轮廓竟是极美的,是一种可以被称作是靡艳妩媚的奇异美丽。
他对着褚承乾笑一笑,轻和地说:“但,你还是不够聪明。”
褚承乾眼看着他突然对自己一笑,咬碎牙齿,血水再次从将将要结痂的唇角涌出,但这一次,赤红的血水变成一种妖异的紫色,接着从他袖口滑落出一个玉瓶,咕噜噜滚到褚承乾脚下。
“你自己服毒?”
褚承乾感觉一种摸不着头脑的怪异,他惊疑不定说:“你想让父亲怀疑你的死?”
“可笑,父亲只以家族为重,你活着还有几分助益,等你死了,便是知道我下的手,也只会当做不知。”
褚承乾思索着,猛地冷笑大怒:“哈,你是想让那昆仑女弟子为你报仇?”
“那你可打错了算盘!”褚承乾倨傲扬起下巴,以漫不经心的阴毒口吻:“等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尸身扔进兽潮里,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谁也不会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就算那沧川剑尊女弟子有所怀疑,她找不到你,找个十日八日,也就放弃了。”
他自顾自洋洋得意地说着,褚无咎却已经不再说话,他伏在地上,像是痛苦极了地渐渐佝偻身体,妖紫色的花纹从嘴角覆盖住脸庞到爬满脖颈,像逐渐变成一头怪物。
褚承乾愈发觉得古怪至极,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不安,犹豫一下,他捡起那玉瓶,打开瓶塞,里面是一颗暗紫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褚承乾生出疑惑:“这是什么毒……”
“砰!”
巨大的破窗声伴随着如利箭飞溅的无数木屑飞石,屋中所有人一惊,褚承乾下意识转身,只看见一道浅青褐色的剑光,像春土大地的第一缕新芽,蕴含着中正而蓬勃的肃杀之气。
“谁敢动他?”
明朝一眼就看见屋里的场景。
满地的血,无数执着利器的亲卫,少年孤独伏爬在地上,濒死般的佝偻着。
她倏然红了眼,剑尖直指着褚承乾的脖子,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怒意:“我看谁敢动他!!”
不远处,伏在地上双眼虚弱阖着吐息的少年,唇角终于缓缓勾起。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