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宁栖迟径直掠过宁悸,停在了姜予面前。
他声音淡淡却有种毋庸置疑的力度。
“我接她走。”
*
马车内已铺上了厚厚的棉絮,宁栖迟一路抱着姜予走来,撩开帘子动作轻柔的将她放下,姜予歪着头靠在他身上,轻蹙着眉,仿佛被什么噩梦侵扰着,眉目始终不肯舒展。
她的手紧紧的抓着宁栖迟的手臂,掐的甚至边沿泛白。
而宁栖迟任由她如此,眉目都不曾皱过一下。
春觉打来了水,拧干了水踌躇片刻,不知怎么才能将自家小姐从小侯爷身上扒下来,也不敢靠近。
宁栖迟向后靠,拖着姜予的后脑轻轻放在车壁上,一只手正欲抽身而退,可姜予像是将他当成了什么救命稻草,紧抓着他的手臂,始终不肯放手。
她梦魇已深,声音略颤,“娘亲……”
宁栖迟忽然没有再动,他眼底浮光掠动,好似挣扎。
春觉拧着手帕,有些手足无措。
“小侯爷?”
过了很久,宁栖迟才抬首,道了句,“给我吧。”
“启程。”
春觉出来时心底万分纠结,她适才想说些什么,毕竟自家姑娘向来注重与小侯爷的距离,可瞧见宁栖迟身上也有伤,且看上去不轻仍旧那般对待姜予后,便不知怎么开口了。
马车渐渐行起,宁栖迟低首,用帕子轻轻擦拭姜予下颚的血迹。
举起的手臂因为动作幅度撕裂了伤口,他仍旧一下一下,轻缓而又温柔的将她的面容擦的干净。
他不曾这样看过她,睡梦中亦有哀思。
又庆幸她此刻闭目,不知在她身侧的是他。
他隔着一层衣衫将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凝息片刻后移开,他单托起姜予的后脑,防止车外的颠簸,又将身侧的衣衫搭在她身上。
身上的血腥气尚未散去,他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细微,而不会惊醒她。
姜予靠近,柔软的身子几乎贴着他整个胸膛。
宁栖迟身体略微僵硬,许久,他没有推开女子睡梦中无意识的贴近。
他知姜予与他疏离,可见宁悸在她身侧,他还是不能忍受旁人碰她。
可他又明白,如此作为,姜予会排斥。
他合起眼,眼睫下一片阴影。
马车在他的吩咐下,以平稳的速度朝着庄子去。
小将实在是忍不住,驾马到了他身侧,“监军,我们真不追回叛军吗?”
“若是此时不去追回,万一圣上怪罪下来实在不好收场。”
车内没有回应,小将急的掐紧了大腿,他不信这个道理宁栖迟不明白,只是迟迟不肯离去,一直到马车回了庄子内。
安王妃将姜予和陈清允失踪的事压了下去,她急的团团转,直到看到一大队人马到来,一行人惊的不行,直到看到宁栖迟抱着姜予下了马车。
姜予身上披着一层衣衫,除了垂下被火烧的卷曲的裙角,露出的肌肤干干净净,而宁栖迟的状态实在是让人不敢靠近。
他身穿玄色铁甲,却一处处都是刀尖划伤的痕迹,发丝被高竖在身后,衣袍上浸着血,他手臂下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蜿蜒到手背,而他背脊挺直,抱着怀中的小姑娘步履如风的走来。
安王妃有些呆滞,直到他停在她身边,问道:“我夫人住在何处?”
安王妃眼眶更大了一寸,但她好在更稳重,很快便回过生,为他带路。
宁栖迟点首,一路随着走入,而其他世家子见到都惊的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外边是一片重甲将士,而且来的人是宁栖迟,可小侯爷不是在领军平叛么?怎么会出现在这?
还有姜予,素日不是一直传两人关系不好,为何此刻会在一起,姿态还那么耐人寻味?
没有人为她们解惑,宁栖迟将姜抱入房内,一路跟随的人众多,他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床榻上,转身看向众人。
安王妃在一旁候着,她眼底有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但似乎又碍于什么不敢开口。
宁栖迟道:“世子无碍,你一会自可去看他。”
安王妃瞬间跪下身,声音沙哑道:“多谢小侯爷。”
“你该谢她。”宁栖迟摇首,之后道:“行军的医士会来,你照顾好她。”
安王妃道:“小侯爷放心。”
宁栖迟又转首,单膝跪在床畔,他伸出的一只手上已凝上了血痕,停留在了姜予鬓发处,窗外的柔光落在这张干净清透的面容上,他指尖卷起,并没有触碰她。
火光中,他不是没有看见那块雀令在陈清允手中,京中事变早有预测。
可他还是,没有保护好她。
安王妃压着气息,唯恐打扰到什么,不知过去了多久,宁栖迟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自然起身相送,一直到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