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男子一说完,人群中便有人应声附和,看客们议论纷纷各有见解。
摊主也急红了脸,猛地站起身,愤而开口:“你这分明是毁谤,黄毛小子信口开河,我家就住在临近剑宗辖地的镇上,谁不知道谢衡之当年是何等威风,莫说是栖云仙府的同辈修士,就是放眼整个九境,那也是无出其右!如你这般嫉妒他天资的庸人我见多了,真到了谢衡之跟前,只怕是连让他拔剑的资格都不够。”
男子正要开口反驳,摊主又立刻接着说:“再说那千年前的剑道第一人付须臾,练出心剑后一剑划破太虚之境,从此登往异界,消失在天地间。就凭这点,其他宗门怎么比得上,所以要我说,还是修剑道……”
这位剑宗毒唯接下来狂吹剑修的话虞禾没再听,她脑子里都是那句“划破太虚之境,登往异界”。这句话就像是一簇小火苗,将她压在心底沉寂多年的期盼轰得一下给点燃了。
因为自知没有法子,虞禾好早以前就放弃了找寻回家的道路,也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但她知道还有个地方,在那里她不是孤身一人,那里有她的家人朋友,有她熟悉的一切。
哪怕是一点渺茫的可能,都足以振奋人心了。
虞禾心中激动,忍不住开口询问摊主:“先生说的异界是什么地方,真的能去吗?”
摊主正为了维护晖阳剑宗在修真界的top地位跟人吵得唾沫横飞,根本没有顾及虞禾的提问。
她想了想,觉得问别人应该也能问到,转身就想走,却听到身边一个声音回答她:“佛门常言大千世界,一界之外又有万千世界,九境看似无边无际,却仅仅是这亿万世界之一。”
虞禾扭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轮椅上的青衣男子。
他微仰着头,笑意温和道:“譬如地上的一粒微尘,亦或是我手中的一本书册,也可以是一个世界。若修炼至臻境,亦或是寻得妙法,未尝不能跨越界限。只是世人大都当作这是个传说,并无人亲自得证过异界的模样,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见对面的姑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含蓄地轻咳一声,彬彬有礼道:“在下陆萍香,幸会。”
听到这个名字,虞禾的眼神变得极为微妙,神情更是称得上古怪。
原书中的陆萍香戏份很少,是管理栖云仙府大小杂务的长老,连句台词都没有,是比虞禾这样的“众人之一”稍微好一点的路人甲设定。
然而她清晰地记得,就是这么个没有存在感的路人甲,却是谢衡之入魔后,亲手所杀的第一人。
第4章
陆萍香看到虞禾脸色变幻,料想她是听过自己的名号,只微微一笑,倒也不说什么。
虞禾又打量了他一眼,心情说不上的复杂。不过仔细一想,书里的谢衡之是个纯粹的神经病,指不定别人路过瞅他一眼他就提剑要砍人,也许陆萍香就是被砍的倒霉蛋之一。
她正了正色,说:“晚辈虞禾,多谢陆真人解惑。”
陆萍香笑了一下,和煦道:“少见有人对这些有兴致,可是前来参加弟子遴选?”
虞禾摇了摇头,他显得有些意外,遂问:“既然如此,莫不是虞姑娘已经拜入其他仙门?”
她犹豫了一下,借口说:“我不过凡夫俗子,既然选不上还是不多此一举了。”
方才那个剑宗毒唯的话的确让她心情激动了一下,但也没有激动到昏了头的地步。
“何必妄自菲薄,看得出虞姑娘也是修道之人,既已筑基,何愁入不得栖云仙府。”他态度温和,也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如你方才所见,晖阳剑宗颇有威望,其余各宗也是人才辈出,对于修道人来说,不失为一种上乘的选择,何不再考虑一番?”
虞禾心里也知道,陆萍香这番话说得已经是极为谦逊了,栖云仙府相当于修道人眼中的排名第一的学府,剑宗就是其中的王牌专业。他将话说得太真诚,就像一个好心劝导虞禾不要报错志愿的长辈,她觉着自己要是再摇头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然而她宁可不识好歹,也不能凑到谢衡之面前,以免叫人误会她收了好处还要纠缠不休。
虞禾顿了顿,说道:“不瞒陆长老,晚辈其实对姑射山向往已久。”
这话倒也不算全然胡诌,薛琨临走前曾交予她几个信物,日后她若有难,也可以去这些门派,会有人照拂她。其中便有姑射山的仙羽。只要有回家的希望,她都要试上一试,拜入姑射山修炼也是个好的选择。
姑射山虽不比栖云仙府如日中天,却是存世最久远的仙府,门中弟子少而精,无一人是平庸之才。虽然也同蓬莱一般修仙道,却不像蓬莱避世不出全靠运气才能见上,每隔十年便会开启山门招揽弟子。
陆萍香看得出虞禾的表情有几分犹豫,或许对姑射山也不如她说的那般执着,只是碍于什么原因,不能拜入栖云仙府。便有几分好奇地问道:“非去姑射山不可吗?”
虞禾没想到德高望重的长老还能这么卖力地替栖云仙府招生,她又不是什么可遇不可求的人才。然而她怕自己拒绝太过,让陆萍香以为她瞧不上栖云仙府,思索了一番,终于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姑射山有在下仰慕之人”,为了防止听上去像是瞎编,她还特地说了一个人名。“他名唤霁寒声,是我敬佩许久的前辈。”
她刚意识到穿书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复盘一遍能回忆起的剧情,为了防止谢筠看懂,她还用英文混杂拼音记在书上过,后来书丢了,时间一久她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剧情虽然早已模糊,但还勉强能记起一些关键人物。比如霁寒声这个名字,她隐约记得是个姑射山的重要人物,为讨伐谢衡之出了不少力。
然而陆萍香听到这个名字,只是低眉沉思片刻,却没有想起个所以然来。
也就是说,如今的霁寒声,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离他名扬天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虞禾倒是一点也不心虚,不出名更好,谁规定不出名就不能被人仰慕了。
陆萍香并不刨根问底,而是耐性十足地规劝她:“距离姑射山下一次弟子遴选还有三年,若你虚耗三年光阴实在可惜,何况姑射山门规森严,能被选中的弟子并不多……”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太热心,显得意图十分可疑,他友善地解释道:“其实我方才见你第一眼,便觉着你与我的亡妻有几分相似。说来巧合,我与她初次见面,也是她帮我捡起掉落的书册,所以你我二人也算有缘,若能帮到你,也算报答你方才的好意。”
虞禾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有点不知所措地道谢:“多……多谢陆长老好意。”
陆萍香轻笑了一下,耐心道:“你若愿意,可以先拜入栖云仙府,做两年外门弟子精进自身。两年后便是三秋竞魁,会有各大门派的弟子前来交流学习,届时我可以托姑射山的故交带你一同离开,只是能否通过他们的试炼拜入山门,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虞禾也没想到与自己萍水相逢的人会这么热心肠,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了,连忙道:“多谢前辈照拂!”
这样一来是再好不过了,既能在栖云仙府学到东西,又能便于她日后拜入姑射山,而且短短两年多,她一个外门弟子也没什么机会碰到谢衡之,就算远远撞见了,她低下头装作看不见也就过去了,谢衡之也断不会上前与她相认。
虞禾这样一想,好像昏黑的前路一时间有了光亮,就算微弱也足以振奋人心了。
她会好好修炼,无论前路多苦都要坚持,有朝一日,她也能练出心剑,再找到回家的路。
——
谢过陆萍香后,虞禾又走了三十里路才到报名的望仙台。
正如陆萍香所说,她已经筑基,又身无魔气,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入选也是意料之中。除了负责遴选弟子的门徒,还有各宗的人在挑选资质上乘之人,等着收入宗门,以免叫其他宗抢了先。
若不是谢衡之,虞禾至今还是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也是因此,即便替她逆天改命,她的根基也称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