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之忽然有些恍然,再朝台上看去的时候,那抹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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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竞魁打得热火朝天,各大宗门都有弟子在呐喊助威。外门弟子比试之时虽然冷清许多,但由于名列前排便有资格晋升内门,人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残暴性一点不输望仙台上的决斗。
虞禾一路过关斩将,中间纵有波折,却也没输上太多。霁寒声的师伯见她天资虽差,修行却也刻苦,看了几轮后还是松了口,同意领她去姑射山,只要在姑射山过了弟子新试,她便可以破例入门。只是辈分要比霁寒声还小一阶,师兄妹是做不成了,勉强还能唤一声师叔。
虞禾参与三秋竞魁,本就是为了历练自己,以得到进入姑射山的机会。如今她已经达成目的,也没必要再多占一个晋升内门的名额,算好自己的名次,打完最后一场便请长老从名册上抹了自己的名字。
越往上越是难打,虞禾最后一场对上了一位符修,也是她第一次与符修对战,最后虽是险胜,却也折腾得一身是伤。
反观霁寒声,在望仙台对上晖阳剑宗的弟子,一场下来,却只有发丝稍乱了些。
虞禾迈上长长的白玉阶,向他说起去姑射山前的准备,正逢天际有大片的晚霞,整片山顶都似是烧起了熊熊大火,虞禾的身上也落了层瑰丽的霞光。
“我想将尚善托付给一个人很好的师姐,然后我再回一趟故居,应该要给以后的前辈同门带点什么见面礼吧。不过你们姑射山的弟子服是都这么素吗?不穿会不会被罚?那个应声虫是门派发还是自己买……”虞禾的问题很多,霁寒声都快答不上来了。
忽然有一道剑气波动,她站在玉阶之上仰起头,看见一道倏尔远去的剑影,快得宛如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
“是谢衡之。”虞禾喃喃道。
剑影已经消失不见,她却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而后她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冲霁寒声说:“晚霞真好看。”
霁寒声在她后面的,也微抬着头看她,面上映着晚霞,脸红也不会被看出。
他也笑了起来,应道:“好看。”
接下来的竞魁已经与虞禾没什么干系了,她想起生辰就快到了,于是便趁着竞魁结束之前回了一趟婆罗山。
对于虞禾而言,这里始终是个意义非凡的地方。日后去了姑射山,再回来也许是十年后、五十年后。若说没有一丝不舍,那必然是自欺欺人,但她更多的还是对往后的期望。人若只为了一丝不舍停滞不前,与沉溺在幻境中并无差异。
等虞禾回去的时候,从前的故居已经长满了杂草,院子里的树也长得挡住了窗棂。她在屋里缓缓踱步走了一圈,指腹轻轻摩挲过屏风、小桌和软榻,染了一层厚重的灰尘。每经过一处,从前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
沿着记忆中的小路朝山上走,小路也早就被茂盛的野草挡住了原貌。其实也没有过很久,但她就是觉得这短短两年多,好像过得格外漫长。
之前出任务的时候,若是离得不远,她也会赶回婆罗山看上一眼,然后往树上挂上一个牌子。这次她人都要走了,还剩下一堆没用完的,索性一次性都挂上去,将往后数十年的愿望都写下。
虞禾第一次回到故地,心中不再沉湎于往事,而是怀揣着许多憧憬。
只可惜如今不是婆罗昙盛放的季节,也不知姑射山这样的世外仙山,还能不能见到这样的奇花。
虞禾倚靠着树,在木牌上一一刻下心愿:
修道路一切顺遂,扬名剑道;
在姑射山交到好朋友,遇上好说话的师父;
像付须臾一样厉害。
这个好像有点遥远,但是没关系,梦想还是要有的……
虞禾想了想,又刻上:谢衡之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她根骨不好,莫说是谢衡之,即便要达到萧停的修为,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或许要经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五十年或是百年,亦或者更久。那个时候谢衡之或许已经悟出心剑,再或者已到了飞升真仙的境界。她希望谢衡之能一切安好,往后再相见,她能让昔日爱人刮目相看。即便再见不到了,她也会由衷地祝愿他一切都好。
虞禾在心里想着往后,将剩下的牌子都刻上了满满的回家二字,而后耐心地将一个又一个木牌挂上树枝。
做完这些,她仰起头站在树下,望着挂了满树的木牌,就像在回望那些曾经得到回应的期望,也期待着尚未实现的心愿。
她一直很清楚,婆罗昙不是能助人实现心愿的神树,谢筠才是默默助她愿望成真的神灵。只是从今往后,她的神灵就得是自己了。
离开栖云仙府,虞禾去那家常卖的点心铺包走了好多桂花糕,几乎剩下的都叫她一个人买走了。
虞禾带着大包小包赶回栖云仙府的时候,正好还剩最后两日的比试。她才一回去,就听说有人输了比试,受到仇敌奚落后大打出手,花月道宗的人好心去劝架反被误伤,最后也不知怎得,从两个仙门扩大到了六家仙门的聚众斗殴。
霁寒声的师弟路过一趟也被拖了进去,他结结巴巴地拉架被搅进浑水,参加了这么多天的比试,伤势最重的一次却是由于修士间的斗殴。
各仙门的主事前来主持公道,好不容易平息了晚辈的闹剧,他们却你一言我一语,从夹枪带棒的讥讽,转化为面红耳赤的争执,到最后竟也纷纷动起手来。
这种事年年都有,也不算稀奇,通常都不会闹得太出格。文尹君在的时候,到底是掌门,还是要出面劝说两句。谢衡之的做法便更为简单粗暴,破妄剑携带磅礴剑风从天而降,精准地朝着吵最凶的人群劈下去,虽然劝架的方式很不礼貌,但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药宗因为三秋竞魁已经挤满了人,虞禾回去以后见到霁寒声的伤势医治得草率,又带着他去了一趟桃花潭水,果不其然见到了公仪蕤正在摆弄他的药炉子。而一只猴子则四仰八叉地绑在了一块木板上,被他当作试针的试验品。
因为他一己之私害了旁人,药宗已经不许他再行医。见虞禾领了人来给,他是十分乐见的,没说几句便哄骗着霁寒声给他当试药的小白鼠。
虞禾提醒他:“这可是谢衡之的外甥。”
“他才不会在意。”公仪蕤无所谓地摊手,说道:“他也就在意过你。”
虞禾瞧了眼霁寒声的伤,见他没有大碍,低着声轻飘飘地重复:“他才不会在意。”
公仪蕤给霁寒声随意地处置好伤势,轻瞥她一眼,坐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摸着那只乱叫的猴子,试图用轻柔的动作安抚它。
“之前你受了伤,他可是每日都来看上一眼。要知道他对旁人,都是只要死不了,就不算什么大事。他甚至不放心命剑解除你再遇上危险,临走前还给你下了几道保命的咒法,这怎么还算不在意,他喜欢你这不是明摆着吗?”
公仪蕤越是安抚,那只猴子叫得越凄厉,挣扎的幅度比方才还要大,搞得他也暴躁了起来。
“都不重要了。”说到这儿虞禾又怅然了起来。
“很快我便要离开仙府拜入姑射山,日后还不知能否有再会的那一日,也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拂。”
“我说你们……”公仪蕤叹着气,原本略显感伤的氛围,在猴子的乱叫下荡然无存。
虞禾看不下去了,带着霁寒声起身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