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之忽然收了徒,且还是个资质普通的姑娘。
仙门中一片哗然,众人都觉着不敢置信。
多少仙门大能曾与谢衡之软磨硬泡,只为了将自家子孙塞入他门下,又有多少人为了求他一招,在三千白玉阶上长跪不起。
谁能想到,那么些个好资质的人,谢衡之都没看上,莫名其妙领了个小姑娘当徒弟。
但谢衡之这个人,做事往往有自己的道理,向来也不做无用之事,于是一堆人又纷纷猜测有什么内情,也许小姑娘看似普通,实则也是个天纵奇才。
偶尔那些话穿进柳汐音的耳朵里,让她不得不更加刻苦,以免担不起众人的瞩目,日后会给师父丢脸。
谢衡之留在苍云山的时间并不多。
断流失去下落,陆萍香的事也未查清。
虞禾的死,太过……无辜。
他还要将这些事查清,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每当他回去,都会教导柳汐音剑法,却从未用过一次剑,不是树枝,便是别的什么。
柳汐音喜欢问起虞禾的事,谢衡之没有告诉她虞禾已死,只是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素来寡言,柳汐音崇敬师长,纵然有疑惑也不追问。
偶尔从他口中得知,师娘是个极为刻苦的人,天资不好却比什么人都努力,分明怕疼也要四处找人切磋,好几次将自己折腾到险些没命。
柳汐音对师娘更加崇敬,修炼上也比从前刻苦。
谢衡之不知该如何教导徒弟,他会忍不住想起虞禾,如果她在,面对柳汐音会怎么做。
虞禾以前想过去喝满月酒,只是后来他发现那夫人似是看破他的身份,便寻借口带着虞禾离开了,后来也与那妇人也没了来往。
那夫人守着这秘密多年,一直到满门被灭,临终前才托付柳汐音到栖云仙府寻他庇佑。
虞禾在哄人的时候,说过要他收徒这回事,他自己却是全然不知。
她若是见到柳汐音,是否会觉得高兴,是否会怜惜她的遭遇。
每当他看到柳汐音,都会止不住地想起这些。
当初他们一路走过许多地方,虞禾路见不平,总要让他拔剑相助。
谢衡之听她的话,即使知晓会麻烦缠身,也不曾有过一次推拒。因此,在见到身为无名散修的秦夫人后,他还是选择了出手相助,而后带着虞禾远走。
那些被他压下的过往,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缝隙,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将裂口撑得鲜血淋漓。
回忆也好,对虞禾的爱意也好,非但没能斯人逝去而逐渐消散,反而越发清晰,无法控制地占据他的全部。
谢衡之每当想起虞禾已死,心头会忽然漫上一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恐慌。
临了虞禾忌日的时候,谢衡之带着柳汐音离开栖云仙府,去了一趟凡世。
柳汐音问他要做什么,他依然无言。
要做什么,他也不知晓,只是不愿意留在仙府,不愿意留在苍云山。
柳汐音到了人间的城隍庙,望着庙宇犹豫不决。
谢衡之猜她是想给逝去的父母亲人上香,略一颔首,应道:“去吧。”
她买了立香,随着众香客一同跪拜神佛。
庙里满是竹香燃烧的气味儿,树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绸和福牌。
风一吹过,福牌哗啦作响。
谢衡之身形忽然一僵,忽觉得这些声响化作了尖啸的哭声。
他动作迟缓的转过身。
一树苍翠,挂着红漆的木牌,树下许多人合掌许愿。
跟记忆中毫不相似。
浓烈的香火气中,谢衡之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上元节,虞禾心血来潮,拉着他挤入一座香火鼎盛的道观。
她说:“这里求签可灵了,我也要试试。”
于是她等了好久,终于轮到她,也和其他香客一般跪在神像前,闭着眼摇起了签筒。
细签落在矮桌上清脆一响,谢衡之轻轻一瞥。
下下签。
“签落地不能立刻睁眼,要再拜三次。”
修士说的话肯定更有道理,虞禾傻乎乎地信了。
趁她尚未睁眼,谢衡之当着其他人的面,不动声色将灵签换下,抬指抵在唇前,示意所有人噤声。
虞禾睁眼后,看到上上签欢喜不已,高高兴兴拉着他去解签,解签的老道面色复杂地睨他一眼,也没有说破。
老道解曰:“求谋无不遂意,前进后达,百事如意。求者凡事皆吉。”
他说着,笑眼看向她身后的谢衡之,说:“问婚姻,有百年偕老之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