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em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阵曲声，吉灯奇道：“母亲请了乐伶官？是在办酒宴？”
&em&em她头一天来，还想着能和母亲多说会儿话，不想热爱各种宴会的母亲今天也不得闲。
&em&em很快，又有质朴歌声响起，从“七月流火”唱到“九月肃霜”，吉灯合目听了半晌，问：“那是什么曲子？我从没听过。”
&em&em灵雨急于找新话题似的，笑道：“那可是新奇玩意，曾经娲皇说：天有神，地也该有生灵。她以泥土仿着诸神的模样造了人出来，叫他们在地上繁衍生息，谁想凡人们不单模样像诸神，渐渐连脾性也像了，如今连词曲这些风雅物事都会了呢！婢子听说，夫人是特特请来西王母的伶官们弹奏这些凡人歌，因两样都是那有蟜氏神君喜……”
&em&em她倏地咬住嘴唇，只盼少君没有听出什么。
&em&em吉灯缓缓睁开双眼，自知事起，她的视界里就只有一团团模糊阴影，近百年来稍好些，能勉强看出个阴影轮廓，通过气息与轮廓辨别外界。
&em&em对面的阴影正是灵雨，她垂着脑袋，心事重重的模样。
&em&em吉灯低声道：“灵雨，我没事。”
&em&em原来她已察觉了？也是，少君其实出乎意料地敏锐聪明，怎可能察觉不到？灵雨竭力忍住泪。
&em&em自来了夫人的洞天，少君一直在昏睡，灵雨不知托此处的女仙们传了多少次话，想叫夫人来看看，却始终不见她，方才是女仙们被她弄烦了，才透露些许真相。
&em&em夫人最近正热烈追求天帝的妻弟，有蟜氏的成饶神君，此番设宴正是想讨他欢喜。
&em&em灵雨真想让少君别去，她哪里吃得消酒宴的喧嚣？可她不去又能去哪里呢？
&em&em吉灯苍白的嘴唇弯了弯：“你还担心我离开幽篁谷要大病一场呢，我现在倒比以前好些，可见每日修行有用。别担心，什么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走吧，别让母亲等太久。”
&em&em殿外突然传来个粗鲁的声音：“吉灯少君，您醒了没？宴席已过半，夫人特遣我等前来相迎。”
&em&em有数个眼生的侍从闯入殿内，毫不客气扯开纱帐冲到吉灯面前，将试图拦阻的灵雨一把推开，又道：“夫人有请，少君请随我们来。”
&em&em吉灯被半强迫地拽出寝殿推上车辇，最轻缓的动作都会叫她喘不上气，何况他们如此粗鲁，她只觉脑中嗡嗡乱响，俯在软垫上动也不能动。
&em&em不过片刻，车辇落地，侍从们又捉小鸡一般将她提下车，甫一开口却是笑盈盈地：“太子殿下，吉灯少君来了。”
&em&em吉灯哪里能站得住，软绵绵地摔在地上，撑开双眼只望见一团团乌云般的陌生轮廓。
&em&em有个稚嫩的童声不满地响起：“她就是吉光神兽？怎么病恹恹地？她脸上黑漆漆的是什么？好恶心！”
&em&em侍从们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这位吉灯前少君出生前为吞火泽的瘴气所染……”
&em&em忽然又有个女童凑近了来看吉灯：“她真是疾若闪电的吉光？那她拉车岂不是快极了？”
&em&em太子拍手道：“对！小舅舅说吉光神兽疾驰起来，天上地下没有能追过的！就让她拉车！喂！你快变成吉光！”
&em&em说着他便用力在吉灯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em&em几个侍从哎哟哟地叹气：“殿下慢来！这里不是天宫，您可别……”
&em&em太子大为不满：“是小舅舅说这里能看到吉光神兽本宫才来的！哼！以后上至九霄天，下至幽冥黄泉，万千众生都归本宫管！看个吉光怎么了？你再不变成吉光，本宫把你头发都拔了！”
&em&em他一把抓住吉灯的发顶，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发髻上挽好的玉珠一颗颗散落在地。
&em&em天界太子年纪小，一向被宠得任性，先前与那青鸾族公主嘀咕了好半天，非说要看看吉灯少君，侍从们揣度着，反正那少君也只是个前少君，爹不疼娘不爱，得罪便得罪了，他们有心讨好太子，这才把个病恹恹的吉灯带来。
&em&em不承想太子却踢打折辱人家，此事传到天帝与帝后耳中，他们必然恼火，太子是成饶神君偷偷带出来的，神君被训斥，到时还不是拿他们这些倒霉侍从虐打出气。
&em&em侍从们手忙脚乱地劝阻，偏生那青鸾族公主还要火上浇油：“我听爹爹说，不听话的天马须得狠狠扎几刀，见了血知道疼才会听话。”
&em&em太子果然拔出匕首，一刀扎进吉灯的左腿。
&em&em这下可闹大了！侍从们连连催促：“殿下好生鲁莽！快！先离开这里！”
&em&em吉灯只觉腿上突然一凉，很快又变得滚烫，有什么东西汩汩流出，将裙摆染得粘而重。
&em&em血腥味萦绕，是她的血。
&em&em刺伤她？为什么？
&em&em吉灯颓然无力地用额头抵着泥地，怎样也起不来。
&em&em耳朵里突然多了许多声音，有侍从们催促的声音，有太子和公主倔强嘴硬的声音，可这些都不如远处那凡人歌清晰，里面混杂着母亲的笑声，甜蜜勾人。
&em&em母亲不是在对她笑。
&em&em伤口突然蚀骨烧心般痛起来，吉灯用尽所有气力把眼睛睁大，想看清视界里那些模糊的阴影轮廓。
&em&em看见了，那个刺伤她的阴影，被好些阴影护在后头，眼看便要溜走。
&em&em耳朵里仿佛有雷声风声齐齐鸣动，一段段在脑海炸开，吉灯全身的血都烧起来了。
&em&em风云突然拔地而起，狂风裹着一头兽落在车辇旁。
&em&em它瘦得可怕，背上骨头一块块凸出来，可它的皮毛又是那样华美，丰盈散逸，若星光，若霞光，竟说不出到底何种颜色，只一眼便再移不开目光。
&em&em太子惊喜极了：“吉光神兽！你们快抓住她！”
&em&em话音刚落，便见神兽纤长的脖子高高仰起，两只前蹄也高高扬起——快，一切都快到反应不过来，太子惨叫一声，在地上滚了老远，鲜血从口鼻中溅出，染红了他的衣裳。
&em&em*
&em&em吉灯昏昏沉沉又做了许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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