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云崖不落花与雪 第67节</h1>
&em&em是说被冰刺贯穿的伤吗?
&em&em祝玄隔着布衣摸了摸心口,他一早就发现了,伤已被治愈,只是后背与心口留下了狰狞的伤痕。
&em&em他摇了摇头:“留着……也好。”
&em&em过往当然不会是真正的幻象,发生的终究是发生过,他不想选择一味逃避,至少对自己,他不能逃避。
&em&em水德玄帝“呵呵”一笑:“大劫寒气最伤神魂,光躺着,躺一千年也恢复不了精神,你自己四处转转吧,明日开始,为父会传授你修行之道。”
&em&em说完,他又转过身去,继续在白雪上慢慢写字。
&em&em祝玄不免犹豫了一下。
&em&em身为四方大帝之一,水德玄帝救他多半是为了保留天帝血脉,他本以为要被推出去亮明身份,毕竟没有天帝的天界必然出乱子,然而这位老神尊真的就一点前尘不提?不问?
&em&em“千头万绪,乱麻成堆,源头要慢慢寻。”像是看穿他的心思,水德玄帝放缓了写字的动作,“对了,你还有个兄弟,是为父在上一次大劫中救回的,穿过回廊往南是他的院落。他懒得很,高阳氏滴血成石术怎样也练不成,你若能练成,便让你做兄长。”
&em&em祝玄心念急转,上一次大劫?
&em&em能让水德玄帝收留并认作父子,身份必不寻常,莫非也是哪位帝子?说到殒灭在上一次大劫里的,难道是太子重羲?
&em&em不等他想完,水德玄帝又挥了挥衣袖:“去吧,劫后余生,难免孤苦,你们兄弟相互照拂,彼此做个伴,为父便可放心了。”
&em&em祝玄应了个是,转身沿着松木回廊向南走去,渐渐越走越快,背越挺越直。
&em&em劫后余生,也是劫后新生,无论从前怎样,现在起,他是高阳氏水德玄帝之子祝玄,打算先一步练成滴血成石术,他要做哥哥。
&em&em天界再没有劫数降临,天帝的宝座也一直悬空着,但这些都与祝玄无关。
&em&em漫长的时光一定能带走很多东西,把他的脆弱无助,痛苦绝望,尽数磨成粉末,到了那时,再没有午夜梦回的心悸,他会像父亲一样,会像真正的高阳氏水德玄帝一样,得到永久的平静。
&em&em他顺利地练成滴血成石术,顺利地听到季疆第一次勉为其难的叫一声“哥哥”,当然,也是最后一次。再后来还顺利地执掌刑狱司,顺利地让刑狱司这个曾经有名无实的天界司部从此有名有实。
&em&em很久没有做噩梦了,久到祝玄觉着自己好似真成了铁石心肠,可一次酒宴上,某个总爱与他对着干的神君突然提到了母亲。
&em&em他知道,那家伙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水德玄帝从来不提娶妻,却莫名有了两个儿子,对方拿这事做文章,想藉机羞辱他而已。
&em&em当眼前血红的雾气散去时,祝玄发现那嘴贱的神君已躺在血泊里。
&em&em原来一点没有被时光磨损,什么都还在,只是化作杀意被他释放出来。
&em&em祝玄难得消沉了一段时间,季疆看出他的沉郁,半是玩笑半是关怀,强拽他去赴朱襄帝君的寿宴。
&em&em“以前只听说朱襄帝君之女是出了名的好性子,原来性子好,容貌更好。”
&em&em季疆有意无意地要他去看那位神女。
&em&em祝玄只盯着手里的玛瑙酒杯,语气冷淡:“你拽我赴宴,就为了这?”
&em&em季疆佯叹道:“上回被你痛殴的那个嘴贱货,也得罪过朱襄帝君,人家公主这不是想和你说说话,认识一下嘛?万一是一颗真心呢?真心多宝贵……我还就奇怪了,你是真不懂?还是脸皮薄啊?”
&em&em什么是真心?同生共死算不算?
&em&em祝玄没说话,冷笑着起身便走。
&em&em那他可确实见过“真心”,为着真心,做出种种匪夷所思之事,也确实将生死置之度外,还觉得无怨无悔,实实可悲可笑。
&em&em他自成了水德玄帝之子在外走动,从小到大已算不清接触过多少抛洒而来的情,为着什么呢?不过缘起于皮相,要么缘起于尊贵的背景,都是些浅薄混乱的欲,无聊透顶的风花雪月,他着实鄙薄嫌恶。
&em&em那些癫狂的行径,毫无理智的选择,究竟是怎么从里面滋生出来的?
&em&em祝玄懒得想,对越来越多凑过来的狂蜂浪蝶日渐不耐,藉着朱襄帝君之女被下界虎妖幽禁一事,他下了重手,果然从此清静不少。
&em&em可惜没清静多久,他就撞上了利用障火修行的堕落神族。
&em&em因着母亲是陈锋氏的公主,祝玄后来有专门查过陈锋氏之罪,在他们利用障火之前,只有非常久远的上古时期才有过障火祸患,当时的相顾帝君同样是祸害了无数凡人,下界万灵避让的魔地“吞火泽”就是他弄出来的。
&em&em可以说,天界其实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出过障火之祸,是陈锋氏重蹈覆辙后,障火才又开始频繁在上下两界生乱。
&em&em祝玄有心铲除这个祸患,对那堕落成魔者穷追不舍,到底失了判断,不慎跌落障火海。
&em&em从此噩梦连绵不绝。
&em&em他自觉已不是当年幼童,对夜夜来临的噩梦置之不理,可是梦醒时的心悸骗不了自己,日渐衰竭的神魂也骗不了自己,到最后,他甚至连擅用的神术都用不了了。
&em&em水德玄帝闻说此事,特地回了一趟天界,祝玄情况之严重,令向来波澜不惊的他,少见地露出慎重之色。
&em&em“四情被障火侵扰绝非小事。”他沉声道,“若一味放着不管,要么神魂衰竭而殒灭,要么,下一个堕落成魔的就是你。”
&em&em祝玄面色苍白,只问:“我该怎么做?”
&em&em水德玄帝沉吟道:“事到如今,只有将被侵扰的四情放入众生幻海,把障火细细剔除干净才行。”
&em&em祝玄二话不说起身便走:“我这便去找月老与雍和元君。”
&em&em“祝玄。”水德玄帝极罕见地唤了他全名。
&em&em他立即躬身应道:“父亲有何吩咐?”
&em&em“你虽只有喜怒二情被侵扰,但哀痴二情也试着投进去吧。”
&em&em祝玄微微一愣:“为何?”
&em&em肩上被轻轻拍了两下,就像当初刚从大劫里被救出,那只抚在发顶的手掌一样,带着奇异的镇定心神之力,水德玄帝的语气比当日多了一丝暖意:“过往如风,所以心不能静,你求心静,那就把四情都送下去,才能得到想要的最极致的安宁。”
&em&em是么?那他便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