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em现在有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老妖君,嘴里嚷嚷着不知哪儿蹦出来的帝君,如此轻描淡写地把她的努力全归功于神魂碎片,是荒谬?是可笑?
&em&em肃霜知道,此时此刻应和妖君才安全,再不济沉默着也是个好选择。
&em&em可她做不到。
&em&em是什么比性命还沉重得多的存在,撑着她不许退,撑着她直面这最大的羞辱,毫不犹豫,点滴不让。
&em&em嗽月妖君面色铁青:“小小四蹄兽,全仰仗帝君为你逢凶化吉,你非但不感恩戴德,竟敢出言不逊!”
&em&em感恩戴德?
&em&em肃霜讥诮开口,声音如冰刺一般:“我说过,即便有,那也是劫难。原本我会好好的,根本不可能跌进炼丹炉,也不可能变成仙丹——什么逢凶化吉,真是可笑!”
&em&em嗽月妖君终于不说话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杀意渐浓。
&em&em可是很快,他的神色忽又平静下去,低声道:“帝君身中天道诅咒,放逐神躯,碾碎神魂,永世不得活,永世不得翻身。”
&em&em说到此处,他目光幽深地注视肃霜,似怜悯,又似嘲讽:“你信或不信,其实无关紧要。你注定命运多舛,所爱者长别离,所求者皆有憾,一切情缘于你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你自然清楚个中滋味如何——那也不过是天道诅咒万万分之一的力量罢了。”
&em&em肃霜骤然抬眼,却听嗽月妖君又道:“你若要怨恨,便去恨这天!是天道不公!”
&em&em说罢,他的身影也像映在水里的画,一圈圈涟漪开,徒留声音:“这么多年了,难得令我心绪起伏至此,也罢,何必与你这苦命者计较……至于少司寇,我看得出,你一心求死,只是死在我手上着实可惜,我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叫你的殒命更可贵,更死得其所。不必急着答覆,帝君泪清气横溢,于你们有益无害,你们休息几天,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之后再来拜访。”
&em&em一直瘫在地上不能动的季疆动了动唇,似是想说话,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em&em该说这妖君是老奸巨猾?还是洞察至深?
&em&em看出他的自暴自弃不算什么,妖君是看穿了他心里那个空洞——季疆是在权衡利弊后被放弃的,他好或不好从来无所谓,只是刚好这边天界有个大劫,他便去死一死,一切皆大欢喜。
&em&em所以妖君要“请求”一个机会,给他“死得其所”。
&em&em真可怕,他这颗没什么坚定意志、不成样子的小心脏竟当真抖了抖。
&em&em季疆无声地笑了,是啊,他一直都这么不成样子。
&em&em以前母亲时常责怪她自己,觉得是她太过溺爱,也太过放纵重羲身边的有心者,于是年幼的他被带坏了。
&em&em可其实不是的,重羲只是聪明地试探着边界,在边界里胡作非为。
&em&em这或许便是天性,他从来不是什么温雅和善之辈。
&em&em撞上边界头破血流,也不会让重羲畏惧悔过,唯有母亲含泪红肿的双眼,唯有她给予的信任,才第一次让重羲想要变好。
&em&em可大劫带走了母亲,重羲只记得她焚烧神魂时的灼热,还有她无数次的喃喃碎语,叫他活下去,做个好孩子。
&em&em他会活下去,然而母亲不在了,他再好又有什么用?
&em&em后来水德玄帝收留了重羲,替他隐瞒真身,另取名字,重羲成了季疆。
&em&em季疆想,父亲应当也是对他有期待的,为着期待,他也要改头换面,将聪明伶俐发挥到正道上。
&em&em这么多年,季疆成了少司寇,做过许多惩恶扬善之事,也发过几次癫,但无论善举还是发癫,水德玄帝都未给过任何反馈,或许是因为他老人家不会像母亲那样苦口婆心。
&em&em直到那封信,兜头浇了一身的冰水。
&em&em爱重的另一面不是嫌恶,而是无视与冷漠。
&em&em很多次,数不清有多少次,在最无声的夜里,季疆静悄悄独个儿构思过——天地再度昏暗冰寒,天上地下束手无策,水德玄帝一脸凝重地看着他,郑重地与他说:季疆,众生命运都在你肩上,责任重大,扛得住吗?
&em&em于是他会想很多,想天界庸庸碌碌的众神,想下界茫然无知的凡人,想山林间不知多少居心叵测的群妖。
&em&em都挺无趣的,“众生的命运”之类听起来就非常庄重容不得出错的存在,他哪里担得起?他看起来像那种拥有铺天盖地责任心的陛下与殿下吗?
&em&em可那是父亲的期待,他的目光里有痛惜,也有期许,他说:季疆,为父相信你。
&em&em我愿意,我能扛住——多少次,数不清多少次,季疆在无声的夜里无声地回答。
&em&em……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了。
&em&em季疆笑得自嘲,干涸的眼珠却湿润起来,眼眶里的血被晕开,眼前仿佛蒙了层血雾。
&em&em血雾深处印着肃霜纤瘦的背影,嗽月妖君走后,她再也没动过,又变成了空洞的玉雕。
&em&em只有四周景致一直变幻着,一会儿是血红的花林,一会儿是幽深的竹林,现在又变成了漫天漫地的天火,那场将吉灯少君炼成仙丹的天火。
&em&em原来她不是什么幻象妖术,而是真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和祝玄在幻海里继续旧缘吗?还是说……
&em&em算了,这些重要么?
&em&em季疆忽然开口:“……他说你是苦命者。”
&em&em肃霜盯着明亮的火海,语气冷淡:“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em&em“我看到了……那个犬妖,是祝玄吧?”季疆轻声道,“不……是他投入下界的四情,举止和他一点儿都不像……可我就知道是他。”
&em&em在祝玄还是烛弦的时候,一定有过这般模样,天真纯善,不像自己,天生坏种。
&em&em“我和你说,我与祝玄……真的是兄弟。”
&em&em季疆声音还是很轻,说得很慢:“我父亲是他父亲的兄长,我和他是如假包换的兄弟,是仅存的两个天帝血脉。”
&em&em肃霜猛然转身,面上有一瞬掩饰不住的震惊。
&em&em季疆“嗤”一笑:“……你不知道?那我、我又说漏嘴了……反正说漏了,也不差多漏些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自上古以来,天帝血脉最多就传承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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