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em他梦见少司寇将书精变作一把折扇,摇着晃着一块儿去了萧陵山。
&em&em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水雾沉沉,怀里的书精呼吸声短促而急切,压抑的哽咽堵在喉咙里,眼皮红得好似抹了胭脂。
&em&em她是被噩梦困住?还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那时的祝玄一无所知,唯一确信的,是肃霜的痛苦,无论身体还是神魂,她正饱受折磨,不是因为他,究竟为了谁?
&em&em现在的祝玄知道了,她是为了犬妖,那一片辛夷花林是犬妖惨死之地。
&em&em祝玄静静听着雨声,顷刻间身为犬妖的所有回忆都变作雨幕,重重笼罩。
&em&em总也忘不掉黄昏时孤单等在洞天门前的那道单薄身影,孤独的盲女,寂寞的风,一次又一次让犬妖情不自禁靠过去,靠近她。明明是个瞎了眼的仙丹精,偏偏喜欢装腔作势,仿佛这世上什么东西都伤不到她,可犬妖看出来了,她的心困在风雪里,和自己一样,对巨大而陌生的世间谨慎小心着。
&em&em他想,她是需要他的,正如他也需要她,她是昏暗中的一盏灯,而他愿意做她的眼睛。
&em&em迸发流淌在四肢百骸血脉神魂里的,不是偶然兴起的激情,它们细腻而绵长,甚至时常令他感到痛苦,摸不准肃霜的心和情,犬妖在龙渊剑的追逐下一意孤行的救助,起初或许也有赌气的成分。
&em&em可现在他清清楚楚看见了肃霜的痛苦,她含糊哽咽在口中的话,她说“我好想你”。
&em&em他们本是两情相悦,犬妖可以陪伴仙丹度过更长更美好的岁月。
&em&em难以言说的痛楚从心底泛滥撕裂至喉头,祝玄默默看着这场旧梦,看着那一无所知的疯犬嗅到了危险,不甘放下口中的甜美,软硬兼施,迫著书精说出违心的话。
&em&em他的狂妄与傲慢不允许自己是次选,可这样的疯犬又有哪一点值得她魂牵梦萦?
&em&em多可笑,当年为了彻底把孽缘剔除干净,他唤出龙渊剑,毫不留情痛下杀手,甚至宁愿将这团“肮脏”的四情留在众生幻海,不肯收回,以至于记忆断了大片空白。
&em&em曾经的祝玄真真切切厌恶着情仇爱恨,疯犬岂是虚名?
&em&em为什么独独对著书精是例外?为什么见着她,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愉悦?疯犬总是下意识想让着她,想她在自己身边多待片刻,对此他给自己的理由是“不至于”,然而疯犬何来不至于?在看不见的神魂深处,他还是需要她,想要奔向那盏灯。
&em&em古早的记忆流水般掠过眼前,祝玄对“情”的嫌恶回避是真的,犬妖对仙丹的情根深种也是真的,他像是硬生生被分成两半,撕裂的痛楚愈演愈烈。
&em&em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下去,风声幽咽盘旋,书精被放在床榻上,纤细的身体藏在青纱后。
&em&em祝玄拨开纱帐,俯身看着她的睡颜,她的眉头依旧紧蹙,睫毛颤抖了数下,从里面滚出数颗眼泪,染湿纱枕。
&em&em“……别走……别离开……”她喃喃祈求着梦里的犬妖,“我很想你……”
&em&em祝玄想起众生幻海里那场盛大的幻象,最后的最后,她也是这样落了泪,那一片心碎的目光,每时每刻都在刺痛他。
&em&em他伸手,轻轻替梦境中的书精拭去泪水。
&em&em夜色降临,他也该醒了。
&em&em见她,去见她,从头到尾,钜细靡遗,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她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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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em今天起恢复日更。
&em&em明天继续~
&em&em第103章 孤灯不明思欲绝(三)
&em&em冬静间一直是刑狱司里最幽静的地方,高高悬浮于空,数方庭院,格局精致且开阔。
&em&em正中那座庭院最为精美,曾是少司寇疲倦时小憩之地,自从刑狱司来了个书精秋官,这里便成了她的院落。
&em&em忙于公事的祝玄时常会下意识朝这里看一眼,他从不深思这个举动的意义,只当是撩发揉眉之类的放松小动作,此刻见到熟悉的明珠灯光彩闪烁在木窗上,勾勒出模模糊糊的身影,久违的淡淡喜悦充盈心头,祝玄恍然大悟。
&em&em那时候,犬妖在黄昏的晖光下奔向洞天石门,是一模一样的心情。
&em&em那盏柔弱却不灭的灯火在那里,他想见她,靠近她,两个小心翼翼的迷路者依偎着,彼此互相温暖。
&em&em祝玄屏住呼吸,停在门前,似迟疑,又带了一丝急切,敲响屋门。
&em&em门开了。
&em&em这么些天过去,肃霜连衣裳都没换过,肩膀袖口各处残留的血渍已变了色。她纤细而修长的脖子挺得笔直,既没有慌乱,也没有退缩,微微仰着头,平静无波地望着他。
&em&em祝玄有一瞬间的茫然,紧随而来便是种种不合时宜的情绪,可他终究不是稚嫩的犬妖,他缓缓朝前走了一步,肃霜跟着退了一步,他便反客为主,迳自走进屋,顺手将屋门合拢。
&em&em“这里应该是你以前住的客房。”祝玄甫一开口,那傲慢冷酷的少司寇便好似又回来了,“看起来,你住得并不习惯。”
&em&em他的视线飞快扫视一圈,落在屋角的木架上,那上面挂了一件新衣。
&em&em新衣,神工司一天送一件新衣。
&em&em他想起慢悠悠与自己讨价还价的书精,摆出矫揉造作的娇态,信口开河说胡话:我的梦想就是一天换一套好看衣裳,终日无所事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这种差事吗?
&em&em她那时候洋洋得意,好像自己开出的条件是天大的难,却不知这些话顷刻间便能让少司寇摸透她的些许底细——她多半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说个胡话都毫无志向。
&em&em是啊,命运多舛者,连脚底下踩着的是泥还是冰缝都不知,何来飞天的狂想?
&em&em木架上的新衣纤尘不染,色泽明艳,还是她离去时挂着的样式,同样的庭院,同样的房屋,同一个神女,明明才短短数月,却已像过了千万年那样漫长。
&em&em肃霜没有说话,像一抹毫无意识的游魂,无声无息坐回了矮案前。
&em&em矮案上堆着一些卷宗史料,是她管秋官们要的,说是待着无聊,想找点上古逸闻传说看看,祝玄却知道,她一定是想查找相顾帝君的记载。
&em&em祝玄走过去,利落地振衣坐下,一把捞起半开的卷宗,低头撇了一眼,卷宗上写的都是些古早逸事,其中提到相顾帝君养过一只小豹子。
&em&em他一面看,一面说道:“嗽月妖君至今未见踪影,情况远比看起来要严重得多。这个妖君十分不简单,千万不可再落入他手里。”
&em&em肃霜还是不说话,目光沉沉注视明珠灯,却又像是看着不知名的某个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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