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em弥弥山被袭,他喝了对妖来说致命的毒酒,尚未排出恢复,钺戎撑着他从山上冲出,浑身伤痕。
&em&em刚来到山下还未松口气儿,却听得有人斯文地喊了声:“妖皇?”
&em&em钺戎和严律一同回头,见一白衣修士站在一棵树后看过来,等看清严律的状态,那修士笑了,点点头:“真的是,妖皇确实厉害,这样都没能完全丧失行动能力——我要的就是你这样的身体。”
&em&em他身后钻出两头怨神和数只孽灵,钺戎大惊,严律强撑身体推开他,要他立刻去仙门求援,随即化出原身与怨神缠斗在一起。
&em&em那时他身体已不听使唤,缠斗时脑子也不算清晰,已记不清打了多久,只记得兽嗥震裂四周积雪。
&em&em两头怨神收那白衣修士的控制,与寻常怨神不同,略显呆板,能力似乎也低一些,严律的兽性已被激起,原身和人身交叠穿插,利爪和长刀带起灵火爆燃。
&em&em那修士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有此力量,脸上露出渴望与愤恨多种神色,被严律一击得手划破胸膛,从空中跌入雪堆,重伤无法动弹。
&em&em严律要再追,却见他接了几个手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em&em转过头去,放心不下严律的钺戎杀了回来,替在毒酒作用下感知混乱的严律挡下了怨神劈下的一爪。
&em&em严律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
&em&em钺戎一张嘴,吐出几口血水,他已说不出话,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对严律道:“阿兄快走。”
&em&em白衣修士趁这一个空挡遁地而走,四周怨神一个被严律斩杀,另一个也随着他的离开消失。
&em&em严律回过神儿来,扑上去捞钺戎,才发现他的脖子已经断了。
&em&em不能回撤弥弥山,严律背着钺戎的身体朝前走,体内毒素发作到了顶点,他起先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踉跄着脆倒在了雪堆里。
&em&em背上的钺戎压在他身上,严律在混沌间又听到那“滴答滴答”的水声。
&em&em他猛地睁开眼,从梦中惊醒。
&em&em头疼和窒息同时压下,严律大口喘气儿,一只手伸来摸了摸他的脸,摸到一手冷汗,顿了顿,抱住了他。
&em&em“你做噩梦了。”薛清极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很轻,却很清晰,很真实,“醒了,严律,醒了。”
&em&em严律捂住自己双眼,混乱地低吼道:“把水龙头关上,漏水声音烦死了!”
&em&em薛清极愣了下,停顿片刻,却并未反驳,而是吻了吻他的脸颊,说了声“好”,随即站起身真的去了一趟洗手间。
&em&em严律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神智回笼,见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是夜色人间,哪儿有什么水声。
&em&em薛清极从洗手间里出来,站在光线昏暗的屋里看着他,平静道:“我已经关上了。”
&em&em区区六个字,严律不知为何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崩溃。
&em&em他终于意识到困扰自己许多年的声音是什么,右臂疼得厉害,他无法抬起,只能用左手捂着眼道:“……没水龙头什么事儿是吧?”
&em&em薛清极没有回答。
&em&em严律笑了一声:“是我有毛病了,那不是水声,是钺戎的血从我后背滴下来的声音,是你们的血滴下来的声音。”
&em&em薛清极只停顿了一秒,便明白了一切。
&em&em他只知道钺戎战死,严律说过钺戎的脑袋被砍掉,他后来回弥弥山时特地补全了才埋葬。
&em&em原来不仅如此。
&em&em毒没有要了严律的命,但却让他四肢麻痹了很久无法挪动,他趴在雪堆里很久,钺戎的尸体在他的后背上,血从脖颈流出,滴落在他耳边。
&em&em他清醒地听着那声音,直到钺戎的尸体被大雪冻上。
&em&em略缓过来的严律再奔去大阵找薛清极时,又目睹了薛清极被空间罅隙夹碎了半个身体,亲手接住他的残尸。
&em&em血一直在滴,滴了上千年。
&em&em他当年在同一天内送走了钺戎,送走了薛清极,又送走了弥弥山大半的妖,送走了太多太多。
&em&em现在,他或许要亲手送走胡旭杰了。
&em&em上神的“赐福”真是挑了最让人无法承受的力量。
&em&em上天赐予他漫长的寿命与强健的体格,却又给他柔软的内心。
&em&em让他千岁长生,却又让他身边的人与妖接连离去。
&em&em让他强悍卓群,却又让他孑然一身,形单影吊。
&em&em薛清极只觉得眼眶酸痛,他无法克制地蹲下身,搂住严律,将他按在自己怀里,压抑着声音道:“忘了吧。”
&em&em他有生之年从未想过这些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忘了吧,钺戎,弥弥山,六峰,死去的人和妖,还有……”还有谁?他说不下去了。
&em&em严律浑身颤了颤,猛地反手搂紧他,好像唯恐忘记怀里的人是谁,他狠摇了一下头:“不会忘。”
&em&em薛清极闭了闭眼:“我恨那个给了你这长生的神。”
&em&em这语气很像是走在路上绊倒石头摔了一跤,竟然对一块儿石头发起了脾气。
&em&em严律低声道:“别恨,没有祂,我不会遇到你。”
&em&em这长生有千般不是,但没有这长生,他俩根本没有遇到的可能。
&em&em像用欢快节奏唱的一首苦涩的歌。
&em&em薛清极抓着严律的后背,感觉到他呼吸的起伏,好似海浪带着他飘在这尘世的海上。
&em&em“我小的时候,没有上六峰的时候,”薛清极说,“很怕世上一辈子都不会有爱我的人,但你出现了。”他顿了顿,又道,“采药人误入山中,遇到山神,山神爱他的那一刻就已注定痛苦。对不起,但我又希望你忘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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