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这件事夏油杰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从他脑子里那根弦彻底断掉的瞬间,他就为自己将来会死的不怎么舒坦这件事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夸张地说,其实他在那天之后经常会梦到自己的死。 在五花八门的死亡中,五条悟出现过少许几次,夜蛾老师出现过少许几次,家入硝子也出现过少许几次,他还没有杀死父母之前,父母也出现过几次。 但是秋叶真红,每一次都在他身边目送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满脸的茫然不知所措看着他,无能为力徒劳的握着他的手,但最后他的手还是会从她手里滑落下去。 梦境通常是人在心里渴望着的虚构反射,而越是渴望的通常是你越得不到的,这一点夏油杰在死时真切的验证了。 如果回顾自己跟秋叶真红之间,夏油杰大抵是要承认他做错了很多,多到连他自己回想都嘲讽自己过于卑劣,却又隐隐滋生出扭曲的快慰。 因为在诸多或许五条悟更胜一筹的情况下,至少,秋叶真红是他赢了。 啊,是的,五条悟喜欢秋叶真红这件事,夏油杰很早之前就发觉到了。 五条悟对带秋叶真红的态度,与对待家入硝子的态度差别不是很大,只有细微的偏差,细微到或许本人都还没有意识到那朦胧的喜爱。 亦或者当局者迷,旁观者的夏油杰才有机会看清,同样是自己的同学,五条悟懒得去记住家入硝子那些细枝末节的喜好,却能记得秋叶真红芒果过敏,鱼类只能吃刺身料理其他都不行,惯用手虽然是右手但是右边眼睛视力更差,所以瞄准远处会偏过头靠左边眼睛,于是每当情况允许五条悟会站在秋叶真红的右边。 她的不足,他会体贴的去帮她补足,却不说出口,只是埋头做了,被道谢反而会不自在,作怪的遮掩自己所有情绪。 夏油杰虽说年纪算是班上几个人里最年轻的那个,但是在男女感情方面的敏锐却是最好的那个,除非他故意装不知道,否则秋叶真红是不是喜欢他,五条悟是不是喜欢秋叶真红,他总是一目了然的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破罢了。 升上二年生的春假前,秋叶真红向他告白了,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表示了拒绝,当然并不是因为五条悟,纯粹是他自己确实对于秋叶真红没有哪方面的意思。 秋叶真红诚然是个不错的姑娘,长相不俗,天赋也很好,性格更加好,足够努力,可谓是什么都很不错了。 但是一个人万分优秀,跟另一个人是不是会喜欢他,是不会达成一致的。 至少夏油杰对于秋叶真红的感觉,确实只是稍微聊得来的朋友,更进一步的事情他从未考虑过。 真红确实是个很好的姑娘,被拒绝了也不尴尬,也不会故意打哈哈,只是普普通通的点了点头,然后跟他道别,春假结束后再回来,以前怎么对他,还是怎么对他,自然又大方,坦荡到比过滤过的纯净水还要干净。 这或许就是五条悟喜欢她的缘由吧,和她相处的感觉是在太舒服了,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她的存在就是理所当然的贴合着你的轨迹,不冒犯却又包容着。 星浆体让夏油杰窥见了咒术师和普通人之间存在的并非他所知道的那样才简单,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咒术师斗不过是利益和欲望的仆人,自己以为弱小的普通人其实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弱小,而他自以为的强大原来也不过是不堪一击。 所有一切似乎都被打破了,而在所有斑驳的观感中,只有秋叶真红依然笔直朝着他,没有丝毫更改。 五条悟向前迈了一大步,家入硝子也有自己稳定的目标,似乎只有他陷入了苦夏,所幸那时候真红这捧清澈的水临头浇下解了他的渴和热。 他提出了不如试着交往,而他很清楚在那一刻,他心里想着的事情是,如果恋爱的话,说不定能让他自己的情绪投入到维护恋情上,多少能从那些越来越扭曲的思绪里拽出来。 更隐晦的他的潜意识里,他要承认,他同时间里想过,要是五条悟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人的劣根性,结果他夏油杰也有的。 诚然夏油杰是欣赏五条悟,也发自内心的认可五条悟强大,但这不等于他就失去了和他竞争比较的心思,凡是活着的人都会有不服输的一面,只不过表达的方式因人而异。 即便是最为克制的夏油杰,在泥泞中挣扎久了,也就不是那么容易洗干净自己了,亦或者吞下去的咒灵太多,他的灵魂早就已经产生了变化也说不定。 总之,夏油杰目的并不单纯的对秋叶真红提出了交往,欣喜过头的女生没有丝毫的怀疑,脸颊红扑扑的抿着嘴笑着点了头。 这过于炙热的信任,让他是有些后悔和羞愧的,但很快又觉得也没必要,他说了是尝试着交往,最后能不能顺利交往下去还是有余地在里边的。 如果能顺利的喜欢上对方,那就不存在所谓的私心不私心了,假使没有,依然能好聚好散互不相欠。 结局是理所当然的,夏油杰的的确确再投入里喜欢上了秋叶真红,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他不会做出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他还没有扭曲到这个地步。 一度他也感觉到了被救赎,将更多的感情投入到对真红的关爱上,把注意力转移侧重都给喜欢的姑娘,他收获到的是发现了她更多可爱迷人之处,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要拒绝,如果那时候答应了,就能更早的开始被她的可爱感动治愈自己疲惫的心。 如果是为了真红,自己大约能做到像从前那样,普通的执行任务完成作为咒术师的职责就好,平淡的步入咒术师社会,将来和真红作为夫妻共同作战在咒灵之中。 夏油杰是认真这么考虑过的,哪怕在听九十九由基说起那些让他剧烈动摇的话之后,他也很快的冷静过来,因为在那时他的心里不是空无一物,在他的心里住着喜欢的姑娘点着一展烛火温热他的心房。 只可惜,那烛火终归太羸弱,目睹那两个孩子如同猫猫狗狗随意被关在笼子里,浑身脏乱不堪的瞬间,风雪吹息了他心底里的火焰。 夏油杰是很清醒的犯下了诸多杀业,没有半分后悔,唯一苦恼的事情只有这一步走下去,他和秋叶真红注定要踏向不同的道路了。 秋叶真红是怎样的女生,夏油杰是非常清楚的,于真红而言,看到有人被杀,能力范围能阻止凶手是应该的,能力范围外保护好自己想办法找到有能力的人来处理这件事是对的,所以如果当时真红在他身边,必然会阻止他,她会说这些人应该交给真正有义务有权利处理这件事的人来处罚。 真红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和他并不是一个层面,既然道不同,那就不相为谋了。 夏油杰理智到近乎冷漠的做下了决定,甚至在安插了眼现在高专后,也都没有可以去打听关于真红的一切,如果对方提起他就听着,倘若没有他就当没有那个人存在。 最开始时听到比较多的,不过也很正常,他们两交往的士兵不算刻意隐瞒,相熟的人都知道,不可避免真红会被列为他的共犯重点盯着,但不出意外,五条悟会解决的。 几个月后他们甚至在街头碰过面,少女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但是目光依然清澈不染尘埃,让夏油杰都有些妒忌起来,这是被保护的多好才能不知世事污秽的纯净啊。 那之后,真红的消息就没怎么出现过,甚至彻底消失了,大约是五条悟的手笔,夏油杰猜测着,始终没有可以去打听什么。 无关的人就不要多去在意,没有意义。 明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却总在梦里梦到死前她在自己身边,到真的要走向死亡的那一刻,曾今的只挚友问他有什么遗言。 夏油杰想笑笑不说话,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朝着五条悟的身后看过去,似乎在期待这什么,又仿佛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灵魂在一点点脱离逐渐冰冷的躯体,那时候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视线倒还能正常的看着,所以他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姑娘。 情绪很平静的蹲在他跟前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清,他试图靠近她,想最后再触碰她的脸庞,只是当他缓缓降低自己的魂魄,他的姑娘倒在了五条悟的怀里。 某种不安在他魂魄根深蒂固,不等他再多想,强大的吸力让他灵魂被扭曲旋转,经历过像是洗衣机滚筒旋转般的跌宕后,他从混沌中浑浑噩噩的睁开了眼。 面前有只手在挥动,看他眼珠转动着看向了手的主人,那爽朗的少年才松口气的笑了:“吓死我了夏油前辈,你突然就晕过去了,是中暑了吗?” “……灰原?”迟疑着念出了对方的名字,夏油杰心底里还有些戒备的下意识想捏住咒灵球以防万一。 灰原雄笑着用力点了下头:“对,是我!前辈你感觉怎么样,不然我送你去家入前辈那里检查看看?” “……我没事。”夏油杰在说话间坐直起来,眼珠左右晃了晃,发现深处陌生的树林里,还在思索要怎么开口才能套话,灰原雄却跟倒豆子似的先给他全说明白了。 “都怪我不好,早知道就乖乖等监督回来再一起进来找了,不过前辈你放心,监督回去看我们不在原地,肯定才到我们进来这里了,时间长了我们没出去的话,也会联系五条前辈跟秋叶前辈过来支援的!” 嗯,多半是任务途中……不,等等,他怎么会跟灰原一起出任务,灰原早就死了,他也已经死了。 难道现在他是死而复生到了过去,那又是过去什么时候,重来一次自己是不是可以更早的开始部署…… 夏油杰的脑海里在转瞬间冒出了无数的念头,都在他掏出手机查看时间,屏幕亮起来后显示出了一张不算高清的照片而击溃。 那是他跟五条悟,秋叶真红,家入硝子的四人合照,老式的翻盖手机像素不高,模糊的看出四个人都是笑着的。 这台手机他后来不知丢到了拿去,新的手机里存着的是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照片,旧的没有了会有新的,可这不代表对旧的毫无牵挂。 手机上没有信号,大约是这片丛林里存在的咒灵带来的影响,他把手机收回了口袋,缓缓站起身,对还担心他的灰原雄笑着安抚了几句,转过身后就收起了所有表情掏出了咒灵球抛出去:“干等着没意义,它不出来,那就逼它出来。” “诶诶?但是,但是破坏范围太大的话……” 夏油杰头都没有回的冷静说道:“那是监督该考虑的事,我们只是咒术师,祓除就够了。” 傍晚前他和灰原雄返回了高专,沿着蜿蜒的石板路走进那片树林,渐渐能看到古老的建筑群,靠近神社鸟居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争论着什么。 绕过遮掩视线的树木后,夏油杰看到了夸张扭来扭曲的五条悟,和满脸嫌恶的秋叶真红,最先发现他的是五条悟,没有半点尴尬放下了手臂的白发少年皮笑肉不笑的冲他微微抬了下巴,鼻梁上的小墨镜滑下来一些,晶莹澄净的蔚蓝眼瞳就暴露出些许。 对着那包含敌意的目光,夏油杰就宛如突然被电流击中一般意识到了什么,随即也充着对方勾着嘴角笑得诡谲莫测。 啊啊看来是,都想重新开始呢。 但这一次,谁会赢呢…… 少年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正专注以术式操控藤蔓的少女身上,无知无觉的姑娘没有回头看到,她以为只是普通同学关系的两个男生,如今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贪婪与狂热,那势在必得的独占欲在他们眼里静默蔓延。 如果用白字黑字写出来,都是极为简单的一句话—— 【她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