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本就子嗣艰难,大多时候都是一脉单传,所以陆有福丝毫没有怀疑林蓉在说谎,刚刚那么问,不过是心存侥幸。
夫妇俩苦着脸等着奴仆把大夫请来,至于客栈那边,陆有福也没心思管,暂且交给了奴仆里跟着陆家最久的陆大去处理。
林蓉这头,即便陆家估计没人有心思用朝食,她还是快速将胡萝卜鸡蛋饼煎好,叫阿飞给正屋端过去,这才揉红眼睛回卧房。
她刚到门口,陆成材就带着要报仇雪恨的表情冲出来了。
看见林蓉,陆成材表情一僵,下意识就是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要干嘛?”陆成材干巴巴地问。
即便是要收拾这悍妇,人和动物一样,还疼着总归记打,想起昨晚林蓉打人熟练的姿势,陆成材头皮就有点发麻。
林蓉低眉垂目,姿态柔婉,声音也很温柔:“相公醒了?翁婆请了大夫,请你过去一趟呢。”
陆成材诧异地挑眉:“你还真好意思恶人先告状?莫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在相公眼里,我是恶人,狠妇,悍妇,竟然全然无可取之处吗?”林蓉重复掐在自己刚才掐过的地方,眼眶通红,清澈的杏眸罩上一层雾气,显得可怜极了。
陆成材见林蓉示弱,那点害怕也消了,他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郎君,从小到大又被爹娘宠着,并不是那种打了就会听话的。
稍定下心神来,甭管是害怕还是疼痛都变成了怒气,他冷哼出声:“你也不看看自个儿都做了些什么?还指望着我能对你有好印象?做梦!”
梦都没有做这么美的!一定要和离!不,是他要休了这个敢打相公的悍妇!
林蓉垂着眸子,长长睫毛耷拉下来,在脸上覆盖下扇形阴影,显得特别难过。
陆成材正疑惑这悍妇昨晚和今日完全两幅面孔是不是见了鬼呢,阿飞就跑着过来了。
“郎君,娘子,老夫人和老爷催您二位赶紧过去呢,阿杨已经把大夫请回来了。”
陆成材没多想,冷哼着扬起俊俏脸儿,率先走在了前头。
林蓉看着他走路的姿势,想起自己昨天刻意抽过的地方,轻抿樱唇忍住笑意,温婉跟在陆成材后头,急匆匆去了正房。
一见陆成材黑着脸进门,陆有福夫妇心窝子就拔凉,看看他那走路的姿势,略有些瘸拐不说,仿佛还刻意叉着步子走路,莫不是伤到了家雀???
“大郎,你来,快坐下让大夫看看……”陆郑氏红着眼眶子上前扶陆成材。
陆成材摆摆手咬着牙坐下,那悍妇昨天不但抽他,还往前天挨棍子的地方抽,连后腿根儿都蹭着些。
他走路时,一使劲就疼,只能别着劲儿挪动,别说君子走动雅静如清风了,保持端正姿态都难!
伤肯定是没有大伤的,可他这面子是稀碎,这才是比较重要的!
“不急着看大夫!爹娘,你们这是给儿挑的什么娘子,她昨晚竟然拿软封抽儿!抽得儿满地打滚,从小到大儿都没挨过这样的打!这样的悍妇如何能娶,多过两年,说不准你们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儿要休了她!”陆成材见林蓉进门,带着那么点子撒娇的劲儿恶狠狠道。
陆有福:“……”
陆郑氏:“……”
夫妇两个看见站在门口震惊到差点摔了的儿媳,互相对视一眼,心里有数了,年轻郎君都要面子,如何肯承认自己不举,只能将错推到别人身上去。
虽说是自己的儿,心里能理解,到底是不认同的。儿媳妇如今看来再好不过了,又是老天爷认定的有福之人,如何能因为儿子几句话便在新妇进门第一日就休了她。
且不说能不能护住面子,若真这么做了,那叫林蓉还活不活?若她性子贞烈些,说不准扭头就能吊死在他们家门口。
于私,他们都挺喜欢这个儿媳妇,自然舍不得叫她受这么大的委屈,于公,人言可畏,他们要在颍州府过活,还开着客栈,若真相传出去,他们都不定能在颍州府继续生活下去。
要知道林秀才虽然是躺了,他那么多学生还都站着呢。
陆郑氏尽量温柔地劝:“讳疾忌医要不得,新妇柔婉贤惠,还主动要提及给你纳妾,怎么可能会打你呢,不许胡说八道。”
陆成材:纳妾??那悍妇?他用昨晚他挨的打发誓,这悍妇要是会给他纳妾,他用头走路!
见爹娘面上都是不信的表情,陆成材拍着桌子站起来,声音大了几分:“爹,娘,儿虽不成器,但儿何曾拿这种伤及性命的事情说过谎!”
陆有福和陆郑氏想了想,没面子对正值壮年在外头呼朋唤友的小郎君来说,等同于人道毁灭,想想汉时无颜过江东的霸王……这也算是伤及性命吧?
“好了,不许再胡闹……”
陆成材见他娘有息事宁人的打算,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指着林蓉委屈道:“不若娘问问这新妇,她昨晚是不是打儿了?儿昨晚叫得那么惨,你们都没听见吗?”
陆郑氏去看林蓉,林蓉红着眼眶走进门,声音低低的:“相公说的是,我昨晚,昨晚……打他了,求翁婆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爹娘你们看!她都承认了!儿现在还浑身都疼呢!”陆成材立刻便嚷嚷出来。
陆郑氏还有些不信,倒是陆有福信了。挨娘子打这样的事情也算是没面子,儿子这个嚷嚷法儿,说不准真……逼着媳妇儿打他了,好遮掩别的。
“劳烦大夫替大郎仔细看看……那方面,身上的伤,也劳您一并给开药,到时候还要拜托您,只说大郎摔伤了便是,我定有厚谢!”陆有福认真对着花白胡子的老大夫拱手道。
大夫挥挥手:“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陆翁还不放心我?叫大郎跟我进厢房吧。”
若陆成材知道自家爹娘的想法,说不准真要气出点什么毛病来,但他不知道,得意看了林蓉一眼,跟着大夫出去的时候才有功夫想,那方面?哪方面?
没过多会儿大夫过来了,脸色颇有几分无奈:“我说陆翁,你这是消遣我不成?大郎除了被棍子打过几下,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再没半点别的毛病,你这也就是请我来早了,明天肿都消下去了。”
陆有福皱着眉凑近大夫,低声问:“果然如此?可,可大郎他,他无法圆房,怎么都……不行。”
大夫有些诧异:“不能吧?阳虚之人老翁我见过不少,脉象总能看出一二,你家大郎被养得身子骨很不错,真是没摸出脉象来,也有可能是我医术不精,不若请专治阳虚的大夫再来看看?”
陆有福听了大夫这话有些发愁,要真是请那样的大夫过来,大家不就都知道了吗?到时候大郎可怎么见人呢。
陆成材发现身上完好无痕,黑着脸一进门,耳朵尖,听见大夫和他爹的话,差点没吐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