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逾直到散衙也没再回大理寺,姚征兰本以为今天他说要去她家吃晚饭的事就算作罢了。谁知回家一看,他已在府中,双颊酡红醉意朦胧,看上去像是喝了不少酒。姚允成在一旁陪着,看上去心情不错。
“姚兄,你怎么才回来?等你半天了。”见姚征兰来了,李逾从座椅上站起身,歪歪斜斜地朝她走过来,伸手欲搭她的肩,却因为身形不稳,整个人朝她扑过来。
“寺中刚散衙。”姚征兰费力地撑住他,唤一旁的三槐:“快来扶住你家郡王。”
“我没事。”李逾勉强自己站稳身子,抬头一看姚征兰的脸,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对了,这事儿还没说呢。”他转身朝姚允成道:“伯爷,姚兄这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不等姚允成作答,他就直接开骂了:“哪个王八犊子打的?姚兄他不肯说,伯爷你说,别怕,有什么事我担着!敢打我的至交好友异姓兄弟,看我不把他也打得人头猪脑。”
姚允成的脸黑如锅底,不过就扇了姚征兰两巴掌,今天这已是第二次被人找上门来骂了。
“郡王,我没事,你、你醉了,要不叫三槐早些扶你回去休息吧。”姚征兰尴尬道。
“我没醉,姚兄,你放心,我定为你讨还这个公道。你说,是不是卢家人打的?而今证明那卢涛之死与你无关,是不是可以打回来了?走,我陪你去卢家要个说法!”李逾拽着她往外头走。
“真的不用,郡王,我真是被树枝刮的。”姚征兰怀疑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当着她父亲说这番话。
“真的是被树枝刮的?”李逾停了下来。
姚征兰点头:“真的。”
“那就算了。姚兄,你记着,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定要告诉我,我……给你做主。”李逾道。
“我记着了,多谢郡王。”姚征兰连哄带骗的,好容易把人送出了门,回来的路上却被姚佩兰拦住了去路。
“你们都退下。”姚佩兰屏退左右,抬头看着姚征兰道:“姐姐真是好手段,不过是被父亲打了两巴掌,便哄得郡王来家里替你辱骂父亲,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姚征兰本欲澄清非是自己叫李逾来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何必跟姚佩兰解释?这府中除了祖母和哥哥,没人会相信她的。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让开。”她道。
“果然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自从去大理寺当差后,姐姐这底气,真是一日比一日足啊。”姚佩兰绕着姚征兰走了一圈,“只是不知,若是郡王知道,他这至交好友异姓兄弟乃是女子假扮,又该作何感想?”
“你什么意思?”听出话中要挟之意,姚征兰蹙眉问道。
“姐姐,你要知道,如今这局面是你一手造成,全家都替你担着风险的。所以,有什么好处,也不能你一人独占了吧?既然姐姐如今有了郡王这样身份的人做朋友当兄弟,何妨顺便为自家人谋些好处呢?”姚佩兰道。
“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姐姐如此爽快,那我便直说了。制锦市上有一家赵氏绸缎庄,生意十分红火,娘想将它盘下来。”
姚征兰:“既然生意十分红火,人家又怎会愿意转让?”
姚佩兰嗤笑一声:“若是人家愿意转让,我还需要来找姐姐么?姐姐何必这副表情,你有郡王做靠山,那赵氏背景再深厚,总也越不过郡王去吧?”
“你的意思是要逼人家转让?这不可能。”姚征兰拨开她往前走去。
“你若不同意,我便去告诉郡王真相。”姚佩兰冲着她的背影道。
姚征兰豁然回身:“你疯了不成?”
“我疯?我再疯能有做下这等胆大包天之事的你疯吗?一旦我将此事告诉了郡王,父亲为了免受你连累,定然会去官府揭发你,如此大义灭亲,多少能减轻些罪责吧。至于你和你哥哥还有包庇你们的祖母……你是大理评事,该当何罪不用我提醒你。”姚佩兰慢条斯理道。
姐妹俩不欢而散。
姚征兰去了福寿堂,哥哥还是那样,毫无苏醒的征兆。
回到得一斋,寻幽给她端来了饭菜,想起姚佩兰那些糟心事,她也没胃口吃,早早洗漱上床睡了。
第二天上午,李逾没来大理寺点卯。
姚征兰心里记挂着姚佩兰的威胁之语,看卷宗的时候屡屡走神。
“姚评事。”顾璟唤她。
姚征兰下意识地应声抬头,思绪却一时没能收回来,愣愣地看着顾璟。
顾璟站起身道:“派出去摸查城郊埋尸案死者身份的差役那边尚未有结果,我们出去重新捋一下此案的头绪如何?”
“好。”姚征兰放下手里卷宗,跟着顾璟来到大理寺后面的小树林里。
火塘仍在,姚征兰过去扒拉开灰烬戳了戳埋在土里的红薯,还未熟软,她重新堆上树枝将火点了起来。
两人在火塘边坐下。
“昨日我派人去全城贩卖或饲养毒蛇的地方调查,那些蛇贩子并不管买蛇之人的来历或买蛇作何用处,要从蛇毒方面得到线索,怕是不太可能了。”顾璟道。
“此案我们掌握的线索本来就少之又少,一时碰壁也是难免的。”姚征兰安慰他道。
“我知道,只是,若是摸查死者身份没有结果,仅凭目前我们手中的线索来看,此案,怕是无法再追查下去了。”顾璟道。
姚征兰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将此案从头梳理一遍,顾大人你看看还有无疏漏之处。”
顾璟点头。
姚征兰道:“死者为而立之年的男性,于六七天前在城中被熟人用毒蛇谋害。”说到此处,她便停了下来。
顾璟会意,分析道:“死者面容被毁衣物被烧,凶犯想要掩盖死者身份的目的十分明确,凶犯乃是死者熟人这一点毋庸置疑。用毒蛇谋害……虽说一般用投毒方式杀人的多见于女人,但毒蛇,一般女子怕是不敢碰,所以,此案凶犯应当可以排除是女子的可能。单从外表来看,死者虽然身量修长,但并不健壮,面对这样一名男子,采取投放毒蛇这样对自身具有一定危险性的方式来杀人,是否可以推断,凶犯是个比死者更矮小瘦弱的男子?或者,他是个斯文内向,不善与人争执的男子。”
姚征兰点头表示赞同,接着道:“凶犯杀死死者之后,于傍晚城门关闭之前,用一辆黑漆马车将死者运出城去,掩埋于西郊树林后的农田旁边。”
顾璟继续分析:“凶犯家里有一辆黑漆马车,而且其住所必定离西城门最近,毕竟用马车运尸存在被人发现的风险,他不可能绕远路出城门,必定是选择离自己家最近的城门出城。”
“大人此番论断只在凶犯是在自己家中杀死死者的情况下才能成立。”姚征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