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和郑家婚约取消的事儿跟大院儿传开了,闻英在国防大也听说了,她有些愕然。
说什么的都有,说曾学良升官了就等了人家郑洁,简直是当代陈世美。
说人郑洁觉得没面子飞去国外读书出去了,郑参大发雷霆,老首长卧病在床,曾家长子,某军区司令员曾学东登门道歉。
总之上面儿的事,下面的人无非是跟着听新闻,看热闹。丢了的面子,自然会跟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也听说,曾学良住进了疗养院,据说是被打的,被什么人打,又有什么人能打大校。
军衔和地位只能往上想,曾学良的身份和身手,也得他自己乐意才行。
所有人对此保持缄默,不敢置喙,生怕多说一个字说错了,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仅仅是听闻他取消婚约,她心底就放了心,感到些许喜悦。
复又听说他挨了打,心又揪成一团,那得伤成什么样,才能跟疗养院这么多日子,他轻伤不下火线,平日里一点小伤压根儿不当回事,除了一次腿断了,跟野战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后来隔了好多年才告诉她。
闻英想去看他,又怕黎援朝不高兴。
为自己心里记挂着他,感到没出息。
她心不在焉的样子,黎援朝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某天下午她没课,还是忍不住和学校请了假,去了总政疗养院。
温暖的午后,总政疗养院坐落市区,周边环境优美静谧,道路两旁全是高大的水杉和法国梧桐。
道路基本都是单行,禁止鸣笛,限速,没什么车子,也极为安静,能看到的基本都是白牌军车。
很多首长在这里疗养,所以经常能看到身穿长风衣的纠察两两步伐整齐的巡逻。
闻英买了他喜欢吃的水果,去到疗养院,递了证件,护士见她一身军装,人长得又漂亮,忍不住多看两眼。
得到曾学良的同意,领着她去到一座独栋小洋楼,上了二楼。
这里位置偏远,安静,房间里无比宽敞,设施一应俱全,楼下有独立的前后院儿,能闻到香樟树的味道,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阳光透过窗户温柔的照射进来,偶尔会有不知名儿的漂亮女儿落在窗边,叽叽喳喳叫唤。
一路上就听护士们个个红着脸窃窃私语,说曾旅如何的帅,如何如何的年轻,只不过伤这么重,一看就是被人打得,下手未免也太黑了。
又说他一身肌肉紧实,蜜色皮肤看了让人眼馋。
也有酸溜溜劝另一个加把劲儿,没准被曾旅瞧上了,哪天就能飞上枝头当旅长夫人了。
她进门看到他一身病号服,披一件毛衣跟病床上坐着看报,见她来了抬起头,英俊的脸瘦了许多,眼窝凹陷,显得五官越发立体,嘴角和两边脸颊皆挂了彩。
他就这么看着文英,“来了。”
闻英的泪就这么大眼睛里簌簌的落下来,大颗大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将水果放在地上,旋即出了门,将门带上。
她就这么站门口捂着嘴哭,安静的走廊空无一人,这楼现如今也只住了他自己,护士站不在这边。
她哭够了,将泪水抹干净,整理了一下仪容,进门。
“坐,渴的话,自己倒水喝。”他语气温和,不同于上次见面的阴郁,虽然气息有些微弱,脸色也不是太好,但眼神有光。
闻英脱了军帽和军大衣,提了水果坐在探视的椅子上。
她刚刚哭过的眼睛和鼻尖儿带着粉,白皙的脸,乌黑的短发,黑白分明大眼睛。穿一身秋季常服,跟椅子上小小的坐着。
两人就这么不说话,一室安静。
“还痛吗?”良久她低着头问。
“好多了。”
她抬眼,他就这么温和的看着她,一如从前,眼神无比的温柔,一张俊脸还是那么好看,看得她脸红,却又想哭。
曾学良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人敲门,
“曾旅长,该服药换药了。”护士带了口罩,推了小车进来,闻英起身让地儿,护士瞄了她一眼,
看着护士精心准备的妆容和身上淡淡的幽香,闻英心里有些堵得上,曾学良瞅着她脸上的表情,嘴角微微扬起,他用右手揭掉毛衣,左颈连带整个耳后是一片整齐的血痕,虽然已呈褐色,接过护士递过药盒,喝水吞了药片,慢慢解开病号服的扣子,左手动弹不得,护士帮忙摘掉袖子。
闻英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原本蜜色结实的躯体,左胸下方那淤紫的一片,曾学良拒绝了胡适的搀扶,自己转过身慢慢趴到床上,后背上错乱纷杂的血条,一看就是用皮带抽的,成片的乌黑血痕,
护士就这么慢慢给他涂抹活血化瘀的药水,病房里一股药油的味道,擦完,曾学良开口,
“你先出去吧,有她在。”
护士看一眼曾学良,又看了看闻英,推着小车出了门,轻轻掩上。
闻英慢慢走上前,轻轻帮他挥干药水,看着他结实的后背,成片的伤,难过的落下泪,她心疼坏了,想摸又怕摸疼了他,
“有点冷,你帮我穿上衣服吧。”
她小心的扶他做起来,拿了病号服小心翼翼为他穿上,尽量避免碰到他的伤处,眼圈和鼻尖儿红了,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泪落下来。
曾学良慈祥的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任由她为自己穿好衣服,系好扣子,披上毛衣,扶着他跟床上躺好,还为他整理了下靠垫。
“想吃东西吗?”
“你给我剥个桔子吧。”
闻英去洗了收回来,捡了一枚桔子跟手里剥开,拿了盘儿准备装,
“我左肩抬不起来,你喂我吧。”
闻英忽闪着大眼睛,想说什么又没说,剜了他一眼,不和他计较,一瓣瓣儿撕开,递到他嘴边,他就这么噙着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白他一眼的样子,让他无比喜欢,就着她的手指,含了桔子在嘴里。
“你过得好吗?”
“好。”
“他有好好照顾你吗?”
“嗯。”
“闻英,”他默了好久,缓缓地说,
“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让我照顾你。”
她落了泪下来,“我们,回不去了。”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他来找她的场景,梦里带着无尽的喜悦和甜蜜,可现如今
“是不愿,还是不能?”他无比的有耐心。
“我和黎援朝,我们在一起了。”
“我知道。”
“你爱他吗?”他灼灼地盯着她。
闻英嗫喏着想说爱,但又觉得无比的勉强,“我要回去了。”她将桔子皮搁到桌子上,起身整理下衣服,望着他好看的脸,转身就要离开,
被他一把拽住胳膊,拖拽到了怀里,
“你!”
“嘶”
“是不是压到了?!”她紧挨着他的左侧身,是不是压到他的内伤了,吓得连忙就要起身,却被他的右手紧紧攥住,
他疼到一头的汗,就这看着她,
“你心里是有我的,你舍得?”
她被他拥在怀里近距离的盯着,心跳加速,心疼,难过,又觉得害羞,
她抬眼望着他长睫掩映下的凤眼,看着他英挺的鼻梁,好看的唇线,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颧骨上的挫伤,嘴角的淤瘢,刀削一样的下颚线后延伸的成片的血痕,
“我不是猫,不是狗,你想带我来就带我来,让我走,我就要走,你说结婚,我信了,结果呢?”
“你和我说你要和别人结婚的时候,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她本不想说这些,这话说了出了口,就成了在抱怨,在委屈,
“再说,我已经和别人好了”
“你爱他吗?”曾雪良缓了缓,抱着她,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闻英低下眼睛,不再看他,
“你爱的是我。”闻英抬头看着他的眼,他的俊脸写满笃定。
“我不爱你了。”她噘着嘴,泪流下来,说违心的话让她痛心。
“说给你自己听啊,”
“我”他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吻上她柔软的嘴唇,温柔而又缱绻,舌头伸进去轻轻卷弄她的,不挑逗不色情,还是无比的思念和眷恋。
闻英轻轻推开他,又怕不小心摁到哪儿再弄疼了他,格外小心。
“你欺负人,让我走。”无尽的委屈和抱怨,说出口就成了撒娇。
“不放。”闻英闻言,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他就这么温柔的看着她,
“无赖。”
“就无赖了。”
“你,你你怎么这样啊”她泪落腮边,带着这一整年的心酸和委屈。
他抱紧她,轻轻吻着她的额头,眼睛,脸蛋儿,嘴唇。
“不哭了。乖,我的娇娇,”
“谁是你的。”
“你,闻英,是我曾学良的,也只能是我曾学良的。”他又回到了以往的霸道。